深夜，月光透过窗户落在房间之中，如同银白的星尘。

    镇魔司临时统领王树站在月光下，陆闲云的半张脸被照亮，另外半张隐没在阴影里。

    王树看得非常清楚，黑暗中的那只眼睛透着淡淡的紫意，而月光下则是淡金色的瞳孔，两种光焰飘飘荡荡，像是凝聚在空气中。

    分别是魔气和神灵涅槃气的外在表现。

    此时的陆闲云左右两张脸的气质截然不同。

    王树在恍惚间同时看见了两张脸相互重叠，一副是象征亵渎的魔神，一副是象征纯洁的神灵。

    他这一趟来，想到过摊牌后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有一瞬间，他陷入了莫大的惊恐之中，不是因为恐怖而觉得害怕，而是因为过于威严。

    他作为镇魔司的成员，甚至见过一品圣境的武圣，

    那种人在爆发全力的时候会显现出神光般的眼神，震慑人心，

    但不会持久，远远不是陆闲云这种平静而稳定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思绪中恍然挣脱，感受到无端的坠落感。

    徐福号平稳地航行着，他却差点没有站稳。

    王树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陆闲云阅读了一遍报告的内容，王树是按照萧无常的计划杜撰的，陆闲云提笔删删改改，最后将报告还了回去。

    “为什么会来找我？”

    “萧无常死了。陆公子回来的时候，杀气之重，生平仅见。”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力量！我来自南城郡镇魔司，据我所知，公子所在的清源郡，

    对整个镇魔司请求人员支援，而我们南城郡的高层力量全部被截留住了。

    这意味着妖魔或许会在更多的地方出现，镇魔司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大兴！”

    有一点王树没说，他长期观察，隐隐感觉陆闲云带来的那只乌鸦非常强。

    人和人之间的臣服或许还有权力地位的因素在其中，人和妖禽，那就基本唯有力量。

    他以为乌鸦是陆闲云收服的强大战兽。

    “你凭什么会觉得我有谋划？”陆闲云的眼神如同冷箭一样森寒。

    “我猜测的！从镇魔司内部的反应来看，大秦的未来必定不会太平，

    要么随波逐流任人宰割，要么就是逆势而上。

    而我，觉得陆公子不会选择前者。”

    “其实我劝你选择做朋友，我们萍水相逢，日后不一定还有再见的机会。

    时间会消磨情谊和人性。我其实也没有太不得了的理想。”

    王树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我自知武道资质有限，想要得到更多，就需要付出别的东西……”

    他将徐福号主人给予的奖励全部拿了出来，交到陆闲云面前。

    都是补充气血的药物，对于武道修行会有所帮助。

    “你能付出什么？比如……这个？”

    陆闲云稍微扯了扯领口，显现出一道狰狞的血印子。

    哪怕在月光下，猩红之色也异常刺眼，根本不用任何介绍，一看就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魔心印还真没有这么吓人，只是陆闲云正在祛除，反而变成了现在这样。

    王树心中一沉，但依然没有太多的犹豫：“没有问题！”

    陆闲云挑了挑眉，想了想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的是到达元婴境界后，掌控炼丹或者炼器宗门，却不想现在出现了渗透镇魔司的机会。

    “该怎么用呢……关键时刻拦截秦瑶的大源兵器？”他略作思考，最终决定先不要拒绝。

    他取出了槐木牌九，立下了一组彼此不对等的赌约。

    一块灵石，和一个灵魂的自由。

    陆闲云没有遮掩这一点，如果王树有任何反抗逃跑的行为，魔心印将会击落在他身上。

    王树这次连犹豫都没有。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属下就此告辞。”他反而有些庆幸这一次没有看错。

    “等等，既然你说资质不好，气血滞涩，久久突破不了四品……那我倒是有东西给你。”

    陆闲云呵呵一笑。

    王树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有一瞬间陆闲云背后爆发了强大的气息，分散成了数百束冲击王树的武道气血关隘。

    无论他卡在什么位置，其实都无所谓。

    只要彼此的气息差距足够大，强者自然可以依次为弱者疏导气血运转。

    王树甚至完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他感觉全身剧痛，但经脉贯通的感觉也非常明显。

    一段时间后，他才缓缓从混乱的力量状态中缓和过来。

    “感觉怎么样？我以为你会需要一点时间，比我想的快。”陆闲云将王树拿来的东西还了回去，反正这些东西也用处不大，“拿回去用吧。”

    “多谢、多谢公子！”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王树声音发颤。

    “本就是你的。我还没有虚伪到借物送人情的程度。

    回去之后，你先突破三品吧，然后当上南城郡的统领，那样我们或许就会再见了。”

    “啊？”王树吓了一跳。

    “不然我要你当属下做什么？”陆闲云实话实说。

    经历了这样的意外风波，徐福号的动力水轮失去了一组，乘客们也出现了急着返航的情绪。

    陆闲云和除魔师们在新的一天里无所事事，吃瓜喝茶，坐在船头，

    看甲板上聚集的客人们和徐福号船长的大管家扯皮。

    “你说这下不会是要倒回去原路返回了吧？”有人嘀咕。

    “难道你不想回去？我反正是不再来了，以前都说船上的日子和神仙一样舒服，

    可神仙日子里夹着几天下地狱。”乌鸦嘴青年开口。

    “没准会派更多的除魔师出海护航，这极东之海，终究不是人类的领土，说不定越来越危险。”也有人思路很清醒。

    正在客人们将大管事团团围住的时候，从客房的最深处不知何时款款走来一女子。

    面容光鲜，神情祥和，体态艳而不妖，总给人一种她还缺僧袍罩身、梵音环伺、圆光绕顶的感觉，神圣不可侵犯。

    “喔……”有除魔师眼睛亮了。

    “小心点啊，那可是大秦三宗六道之一，众妙门。”王树冷幽幽地开口。

    一些知道情况的，一听全都蔫了，像是见了鬼一样，齐齐转身去看海。

    “众妙门怎么了？”乌鸦嘴青年不解各位除魔师老油条的反应。

    【众妙门，据说已经化神的开派祖师以众妙“同化律”的大道之理飞升。】

    【同化律的基本思想为：敢为人先，敢为他意，敢为人不为。】

    【这是一种很粗暴的归纳法。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我敢；

    别人犹豫做的事情，我来做；

    我事必躬亲，如果世上只有一人飞升，不是我，还敢是谁！】

    【虽然这个逻辑貌似有点错乱，但并非空穴来风。

    众妙门那些拥有大量支持者的人物，无一不是令人畏惧的强者。】

    【有人认为这是信仰或者气运之类的东西，但始终抓不住它的本质。

    但不可否认的是，世间的强者无一例外地选择了主导大势力，而非独行，

    尤其是众妙门中的一些真传弟子，博闻强记，将他们的思想宣扬给无数门徒，成长速度堪称妖孽。】

    【他们相信，在极端条件下思想的同化能主导一切，

    “世间所有生灵都以我为准则的时候，我就是世界。

    那时，世界将不存于世，而存于我，我将超脱世界，走向更远”。】

    【他们的思路是正确的。】

    “什么鬼！”陆闲云看得一身冷汗，心中百种思绪，“这岂不是说，

    这个世界会因为人的看法而改变，并非实际存在的物质？！”

    陆闲云越想越觉得害怕。

    为什么自己会有大气结印这种东西？

    为的就是将自然大道全部占为己有！只有成为主导者，才不会任人鱼肉。

    【你猜对了。根据“环行理论”，世界可以是任何环绕中心运动的概念，包括精神微粒。】

    陆闲云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接受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他其实并不存在？

    远方，众妙门弟子居然已经安抚下了乘客们的情绪。

    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些乘客居然已经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感应，居然在尝试初步的引气入体。

    如此一来，乘客们被瓦解成了两个阵营，开启仙道修行的胜者组，和眼巴巴羡慕的败者组。

    两人的目光在某一刻汇聚了。

    对方微微一笑，居然朝着陆闲云这边走来。

    “坏了啊，我感觉坏女人要给我洗脑来了……”陆闲云觉得牙疼。

    要是信了她的邪，会不会在某一天彻底灰飞烟灭？难怪老油条们都开始偷溜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