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黑鲸号按照原定的计划匀速前进，中途有两三个不明的跟踪者靠近，但最终都放弃了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始终在甲板上的清源郡主给震慑住了蠢蠢欲动之意。

    整个冰海黑鲸号上的除魔师们都不会想到，这样一次随随便便开头的对练，持续了整个赶往望渊郡的旅途全程。

    无论是陆闲云，还是清源郡主，都因为心中莫名的竞争心理而骑虎难下。

    起初除魔师们对于陆闲云很是不屑，但这种情绪在第一天夜晚来临之后，彻底膨胀成了某种未知的惊恐敬畏。

    黑夜，放大了人们的种种思绪。

    当第七天清晨尚未破晓之时，第一个醒来的人抱着不愿意接受的心态急急赶往船尾。

    发现对练还在继续的时候，哪怕是最偏爱总指挥大人的狂热下属们，也没有了言语。

    他们确实有些讨厌陆闲云，可那不意味着他们没有正常的理性判断，难道说“只是因为郡主没有用尽全力罢了”？

    问题的根本原本就不在这里。

    如果按照这样粗鲁的逻辑来衡量问题，那这个世界的最终演变结果，就是只剩下最强之人活着，其他的都得被超越自身实力的敌手滥杀屠戮。

    陆闲云倒是很享受这份安宁。

    对练开碑手的要求就是慢和稳，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双方的控制力和注意力都是巨大的挑战。

    别说是说话，光是稍微强烈的风从高空落下，对练的双方都要抵消调整风压。

    【又有一个不知天高的羔羊掉进了这场开碑手对练的深渊对决中。】

    【别的事情不敢保证，这世上能在开碑手造诣上超过你的生灵或许会有几位，但他们肯定没有游手好闲到来和你日夜对练，都忙着大事。】

    【这种程度的消耗对你而言聊胜于无，更多需要的是近乎无聊的耐力。】

    【获得称号“开碑手死忠粉”。】

    清源郡主的心态有些难以形容。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足够的余力来给周围的除魔师们讲述细节要点，但在第三天开始，人们发现这位指挥大人的话似乎变少了。

    第五天，对练的两人在最正午的时候，鼻尖落下唯一的一滴汗。

    第十天，黑鲸号进入望渊郡领空区域，离开清源郡。

    直到，时间来到了第十二天傍晚。

    陆闲云本来以为在乘船的这些天，能稍微学习一下火云掌，结果却是打了整整十天半月的开碑手。

    对他而言，这样的锻炼或许更加难得。

    想要找到清源郡主这样级别的陪练，并且在长时间的演练中有所收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望渊郡整体水土比清源郡肥沃许多，眺望远方陆地，大面积的林木草地全方位铺开，水泽江湖像是醉酒般随意满地泼落的。

    地面的风将厚实绿草和稻田吹得满是涟漪，斑斑点点的牛羊在视线尽头攒动，满眼都是充满生机的青葱绿意。

    清源郡的除魔师们感觉仿佛有清新的生机注入身体，望渊郡的空气仿佛都和清源郡不同，带着令人喜爱的草木青涩。

    望渊郡镇魔司分部，西渊王在偌大的宫廷中练枪法，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然后就是充满了恭敬谨慎的敲门声。

    “王爷，清源郡主的冰海黑鲸号进入了望渊郡内，大概半天之后会到达。”

    “好。”

    清净的院子里最后一片花瓣落下，面貌看着尚有稚气的西渊王手枪在身后，定定地站立原地，凌人的目光渐趋平稳。

    如果有人同时见过他和秦瑶，很容易发现她们的面貌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用力抽动鼻子问了问：“很湿润，可能要下暴雨……明明是客人到来的时候。我们这里的天气，可真是够糟糕的。”

    西渊王换了一身衣服，将练习用的枪放下，朝着鲜有人知的山谷前进。

    那边大范围被圈定为禁区，不允许任何形式的靠近，包括西渊王自己。因为……那是属于“清源郡”的特别领地。

    “这么多年了，终于盼望到了能进入的机会。虽然明明能大概猜到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么愉快呢？”

    西渊王脚步越来越轻快，他在大秦的四面郡王之中最为年轻，也为最为强大，所以才能派到“最前线”上。

    知道他底细的人不多，但过去的战绩是可以明确确认的，数次战胜镇北王和南征王，没有败绩流传出来。

    身着白衣的西渊王轻轻踏步，身影在瞬间消失在原地，随着落雷般的轰鸣响彻了整个宫殿，将仕官们的裙摆吹得翻飞。

    年迈的老仆们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天空，满足地、慈祥地笑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自豪和忠诚。

    碧波如洗，隐隐似乎有青色的电光窜动向天际处。

    虽然看不见，但许多宫殿里的下人们都知道，西渊王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何时回来，或许半年，或许半天。

    这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事情。

    西渊王在高空烈风中高速穿行，周围的空气非常湿润，他抬起袖子，觉得像是浸透了，甚至灌满了水份。

    “如果提前引爆这场雷雨，不知道能不能在他们抵达之前化解这场大暴雨……”

    西渊王思索，细细感受周围的水分。

    和清源郡主不同，他没怎么锤炼武道，而是从小就在仙道修行的路上高歌猛进，非常擅长雷水两种属类。

    他的瞳孔中心涌动起浓郁的紫色，像是网般彻底布满了黑色的眼瞳，是名副其实的雷力渊海的源头。

    西渊王依然如同流光般穿越浓云密布的高空，从他的双袖中不断落下璀璨光芒，像是快速生长的火树银花，化作电闪的群蛇在浓云中暴动扭打，如神箭般穿破重重云海。

    轰轰——

    惊天动地的雷声毫无征兆地响起，如同撕裂天地的银色裂痕。

    片刻之后，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那道看不清楚的身影依然在雷云深处游荡，像是神一样拖拽着粗大的电蛇四方扫荡。

    白衣早就被浸透了，满头柔顺的黑发也粘在一起，西渊王没觉得不舒服，反而畅快恣意。

    往东的方向，他已经看见了巨鲸般的影子。

    以最强郡王的身份亲自迎接有两个目的。

    一是，如果来者非善，他将率先摧毁敌人，二是，如果来的就是清源郡主，则亲自迎接。

    “应该没问题，时间上差不多刚好够了。”西渊王不断释放体内仿佛无穷的力量，哪怕望渊郡的西方有高耸入云的重重防御墙，大陆其他方向的人也能隐隐看见这边爆裂恐怖的雷雨天气，比往日更加骇人。

    当冰海黑鲸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西渊王的表情从审视警惕，到看见了清源郡主的松弛，再到紧随而来的疑惑……

    “原来黑鲸号，是一座强者如云的飞行道场？！”

    西渊王被这个猜想吓了一大跳。

    强大的巡天舰道场，这样矛盾而特殊的存在，绝对是大有用意的。

    他胡思乱想，一想到清源郡主可能会“挑战全大陆”，西渊王心中就澎湃激昂了起来。

    如此一来，他的降雨工作就耽搁了，延误了，来不及了。

    冰海黑鲸号上，陆闲云和清源郡主的目光都聚焦在正要落下的第一滴雨上。

    对决到了如今，仿佛是献上了尊严和一切的“和平讨教”，谁也不愿意输掉。

    两人的目光交错瞬间，都明白了其中意味。

    这滴雨的力量，完全可能会打破如今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