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洁白的医院病床上，陈松神情萎靡。

    真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啊，谁想到那个浪荡的女人在车间就敢往男人身上扑呢，这一下子，全暴露了。

    进厂的时候有体检，但肯定不检查精神问题，所以厂里的同事都不知道陈松是精神病。

    但医院是有记录的，之前确诊的记录，拿药的记录等等都保存着呢。而且，之前陈松在这家医院拿过药。

    以钢铁厂的福利，一旦员工晕倒在车间，那都是给做个全面检查的，这种情况被送来医院，大概率逃不过的。

    果然，

    病房外面正有人交谈着，声音不大，似乎不想让陈松听到，但现在他的听力也提高不少，听的清清楚楚。

    “医生，你确定小陈是精神分裂？”嗯，这是他们运行班长罗班长的声音。

    “这不是我诊断的，是上级医院下的诊断，他以前还在我这里拿过药呢。”应该是医生。

    “不对吧，人家挺好的，来五年了，怎么也不像是神经病啊。”这是厂里另外一个领导的声音。

    “不是神经病是精神病，两码事的。这精神疾病说白了就是一种想法的问题，思想问题。你们没发现这人平时不太正常吗，他应该很沉默，一般不跟人说话，他应该经常很亢奋……”

    “没啊，沉默是的，亢奋没有啊。”

    “哦，每个人的症状不一样的，你只要确定一点，这人，确实是典型精神疾病，而且很严重的那种。”

    “可是，他工作很好啊，干活特别卖力，哪里累去哪里。”

    “那不就得了，这是正常人吗！得住院治疗，很严重的。”

    “额……”

    正常吗？当然不正常，以陈松日常表现来看，说句脑残不为过。

    是病吗？当然是病。钢铁厂福利一向不错，一旦出问题，都是送到这家三甲级别的医院的，三甲医院的上级医院？那还能有错的。

    再考虑到这次被送进医院的缘由，不就是一个浪荡女扑到身上了吗，要是正常人，怕是能乐死，你倒好，活活给吓晕了。

    几个领导被说服了，这陈松确实是有病，而且挺严重的。

    那怎么处理呢？几人吵了起来。

    有人说，重度精神疾病，那咱不能要，万一出了问题谁也担不起，得赶紧辞退，大不了多补偿点，一切安全第一。

    也有人说，哪里累抢着去哪里的精神病，请多来一打。至于他怕女人的病，跟厂里有什么关系。

    当然商量不出结果来，就算辞退他们也没这个权限，得上报的，留下也得上报，毕竟挺严重的。

    过了一会，几个领导推开病房进来。

    “小陈啊，别担心，你就是血压有点高，回头多吃点清淡的，咱们工作辛苦，要保护好身体啊。”

    别管辞退不辞退，说两句好话总没错。

    陈松想了想回道：“谢谢，我会注意的。”

    要是以前，他说不定没好气的回一句“我的病我比你清楚”。

    可现在，他不同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敏锐的察觉到，似乎即便是暴露了，这份工作还可以争取一下，或许不会丢掉工作呢。

    “好好休息，住院手续正在办……”

    “等等，你告诉医生，我没钱。”陈松赶紧打断，可不兴住院的。精神类药物没有一样好东西，能不吃就不吃，开药可以，带回去吃不吃都行，住院不行，不吃药给打针的。

    领导不开心了：“厂里给你报销。”当咱们钢铁厂是那种小破地方吗，在厂里出了事，别管是不是工伤，医药费也会给你出了。

    陈松坚持：“你就跟医生说，这个厂里不报销，我自己刚买了房子，手头就千把块了，你看医生怎么说。”

    想也不想，他说出了这句话。

    领导脸色古怪，你丫的不是刚刚中一千万吗，你大概是厂里第一富豪了，但看陈松这么坚持，也去跟医生说了下。

    果然，医生听到没钱，当即表示，可以不住院，居家治疗也可以。

    领导脸色更加古怪了，这医生刚才可是言之凿凿的说一定要住院才行的，咋听到没钱就改了呢。

    这精神病到底是个什么病？

    为什么感觉治这个病的人更加有病呢，你说他怕女人，那好，给他治还算正常，可他拼命的找累活干，你也给他治，这合适吗。

    敢情，厂里出钱把一个原本拼命干活的精神病人给治成一个偷奸耍滑的正常人，这也太古怪了吧。

    还有，没钱就可以不住院吗？不对吗，病情是不是需要住院，那不是由疾病程度决定的吗，怎么变成有钱没钱决定了。

    脸色古怪的领导们离开了，琢磨着陈松最后看似无意的一句话：想逃离精神病医院，你不需要证明你已经正常了，而是证明你真的没钱。

    陈松稍后也离开了医院，默默的想着事情。

    精神疾病可以治疗吗？当然可以。

    药物有用吗？当然有用，那都是用来压制或者提升神经活跃程度的药物，如果这个病人已经危及到个人生命或者他人安全，还是需要用药的，如果没有，最好别用。

    本质上精神问题就是想法问题，思想问题，要是有哪种药物能改变人的想法，那人类就不是人类了，文明也不再是文明了。

    任何一个稳定的文明，都会有一套大部分人遵守的行为准则，在这套准则之内，就是正常人，在这套准则之外，就是被排斥的人，被尊称为精神病人。

    这类人，少部分会伤害别人伤害自己，就是大众印象中的精神病。

    大部分会安安静静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注意，外人只会觉得这人很奇怪，比如陈松，工作五年都没被发现。

    极少部分能引领时代发展，被称作天才。几乎所有能引领时代的那种伟大人物，在当时的环境下都是特别古怪的，比如提出日心说的布鲁诺，最终被烧死了。

    陈松自己呢，他因为个人原因无法靠近女人，但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不是这样的，那他就是异类，他就是有病。

    当然真正导致他出现严重问题的，还是他强烈的结婚愿望，和无法靠近女人的现实冲突造成的。

    500万的意外收入，改变了陈松很多。

    要是之前，他绝对会听之任之，又不是第一次被发现了，发现了就换工作呗，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现在，他不知不觉中，开始尝试努力挽回。

    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更甚于需要这份工资。

    等等……

    想着想着，陈松迷茫了。

    为什么需要工作啊，因为他的特殊性让他需要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来转移脑海中的杂念。

    可他现在力大无穷，一个人挥舞50斤的大锤压根感觉不到疲惫啊。

    至于钱，以他的消费水平，500万大概一辈子也花不完。

    好像，不再需要这份工作了。

    不管了，陈松独自回家，看着满屋子的全新家具发呆。

    有点后悔之前干脆的拒绝了卢五妹，万一把她惹急了，岂不是没希望了。

    原本是想着，有了500万，那找个老婆还不容易，用钱砸也能砸出来。

    可现在精神病暴露了，那500万可不够看。一个老实巴交的有点怪癖的男人拥有500万，和一个精神病拥有500万，那是不同的概念。

    要不，找个机会给她道歉？

    想到就做，陈松第一次主动联系一位女性，为了他自己。

    视频接通。

    “干嘛，不接受！别烦我。”

    对面的五妹似乎哭过，眼角还带着泪痕，语气更是非常恶劣。

    陈松不知所措，他并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说道：

    “要不过两天我过去趟，你不是要催生红薯苗吗，我得过去看着点。”

    领导给了他五天假期，让他好好休息，其实就是先商量下怎么处理，能留下就继续上班，不能留就辞退了。

    “礼物，礼物！不带礼物你别来了！每次不是吃的就是用的，你不会带点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吗！木头疙瘩！”

    “好好，但我不知道带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