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老鼠，沿着墙脚跑跑停停，不时抬头看看前面，前面有一个老汉和一个青年，在往东院走。

    穿过东厢房，到了东院，那两人进了东屋。老鼠便跳到了墙头，上了屋檐，从椽木底下的缝细钻了进去。

    老汉眼光犀利，嘴上留着一字髭须，正是宋太保。

    王鸿大少爷进去后把门关上，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友善，又有些不自然。

    宋太保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大少爷，鉴宝是假，有话就直说吧，咱们是亲家，一切好说，对吧？”

    这个老家伙，传纸条威胁我，这会却说话客气，到底是座上宾，不能直接撕破脸，我也给他留几分薄面，看看他诚不诚心。

    王鸿僵硬的表情稍稍缓和一些，浅浅笑道：“姥爷说得对，一切好说。”

    他拉开小厅桌的椅子，请宋太保入座，然后亲自给他斟茶，继续道：“这里没有外人，但求姥爷一句实话，姥爷与四娘的关系是——？”

    宋太保用手指头点着桌面，一点一点的，他早就知道王鸿会问这个了，当即反问道：“大少爷以为是什么关系？”

    王鸿笑了：“我这不问你嘛，是什么关系？”

    宋太保后半夜一直没睡，就在琢磨这事的说辞，不仅腹稿打好了，连用什么语气，该怎样说，都在脑子里演练了好几遍。

    这会一脸严肃地道：“我昨晚找她，是要为你二娘出头。你是知道的，她俩素来不和，我只是去警告她几句。”

    “就为这——？”王鸿狐疑地看着宋太保，他这四个娘妈争宠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柳颜最年轻最漂亮，所以在争宠方面最得势，也最骄横。不管是根深蒂固的大房，还是有背景靠山的二房，她都角啄无双，踩在脚下，更别提没有子嗣的三房了，连瞧她一眼都要遭她白眼。

    宋太保为女儿出头，出面警告柳颜是可能的。可昨晚他是钻到摇篮底下，这是警告的样子吗？

    宋太保看出王鸿的心思，继续沉着脸说道：

    “那柳颜真是不好对付，软硬不吃，又娇情，又蛮横。我只说她几句，就要撒泼叫嚷起来。我一个老丈人，为偏宠女儿而插手你们王家的后房，本就是掉身份的事情，给人知道我这老脸挂哪去？要是让你爹知道，他面子上既过不去，与我还要生出嫌隙来，今后怎么交往？我一急就捂她嘴，把她拖进房里。然后大少爷你就在窗户外了，我只能钻到摇篮底下避嫌。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你可以去找柳颜问问，她与你关系可不一般，自然不会骗你。”

    王鸿眼珠子转转，宋太保这话一听，像是合乎情理，可仔细一想，却总觉得有些勉强。

    他作为一个老丈人，要护宠女儿说柳颜几句，自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只能私下里来说。可让王鸿膈应的是，宋太保就不该出现在柳颜的房里，而且小少爷还被抱放在外面睡，他却藏在了摇篮底下，这要是没有猫腻，就说不过去了。

    王鸿这番余虑，脸上表情尽显，宋太保皱皱眉头，只得又道：

    “大少爷的心思，我懂。可有那个可能吗？我一个六十岁的老头，论钱财抵不过你爹，论相貌与体力，比不得大少爷你。你要是柳颜，你会图我什么？”

    王鸿一听，这话倒是有理。

    这宋太保一把年纪，做柳颜的爷爷都可以了，柳颜又哪会瞧得上他？

    这样一想，王鸿脸上的余虑这才消除大半。

    不过，这事不能单凭宋太保一面之辞，还得找柳颜印证一下，便道：“既是误会，最好不过了。这趟劳累姥爷了，只是昨晚一事，姥爷可得好生保密。”

    宋太保轻轻一笑：“大少爷放心，要说郎才女貌，大少爷跟柳颜可是绝配，玉璧一双，我成仁之美都来不及，又哪忍心去破坏？”

    宋太保这话王鸿爱听，对他的猜忌顿时就所剩无几了。

    临出门前，宋太保抓住王鸿的手：“大少爷，你与柳颜的事，并非长久之计。你若真心得她，何不与她私奔？”

    王鸿一怔，他与柳颜相好，并非全是出于真心，他还记挂着别的媳妇和闺女，所以在锦衣玉食和风流快活面前，他是不会为了一个柳颜就抛弃这两者的。

    但在宋太保面前，他得装出一心的样子：“不瞒姥爷，我有此打算，正密谋着呢。”

    两人推门而出，从东院转到东厢房时，看见田总管急匆匆地往后院去了。

    “老爷，你找我？”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老东家正在侍候着喂食，田总管便上前请示道。

    “秋叔抱养的那个孩子，在哪？”王大海把手上的碗、条羹转交给了丫鬟，拉田总管出来，问道。

    “安排在厨房打杂。”田总管回复道。

    “去，专门给他一顿好食，安排在后院的偏房里，等我去问他。”王大海吩咐道。

    田总管捋起手袖，卖力开架道：“老爷，那小子招惹你了？等我好好喂他一顿好吃的。”

    王大海一把拉住他：“我说的是好食，是一桌好菜，要大鱼大肉的。不是揍他，听明白没？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次听懂不？”

    田总管挖了挖耳朵，破天荒地听到这个老东家，终于说了一回人话，倒让他疑心听错了，当即道：“好的，客客气气的，我这就去招待他。”

    里其和阿力正在内院侯命，老东家的午宴还没结束呢，他俩得守在门外，随时被喊进去补菜补饭，不得离开。

    田总管在内院找到里其，冷生生地叫了一声：“跟我来！”

    “什么事？”里其与阿力对望一眼，见田总管自顾儿走在了前头，阿力拿肘子撞撞里其，里其当即不敢违拗，只得跟了上去。

    田总管冷冷嗖嗖的，也不回头，也不说话，就在前面走。

    看到这情景，里其有些忐忑，暗想该不会是纸条的事情暴露了吧？

    这里没人知道他会认字、写字，里其猜想应该不是纸条的事情。这会从内院转进了后院，厨房就在后院里，里其于是加快几步追上去，问：

    “田总管，带我去哪？”

    “跟我来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