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其从柴草房出来，返回厨房时，火工们已经开始忙活午饭的事情了。

    姚大厨见里其回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没被田总管发现到，然后分派任务给里其，让他去天井挑水。

    里其扛了钩把扁担，两头各钩了一只空木桶，晃晃荡荡来到后照房的天井里，那里有一口石砌六边形的水井。

    正当里其摇动辘轳把手，姆指粗的绳子缠着辘轳一圈一圈地卷起来，把装满水的木桶提出井口时，突然看见柳颜的丫鬟，急匆匆地朝王大海的书房门走去。

    敲了敲门，没人应，那丫鬟焦急地来回走着。

    里其钩起两桶水，将扁担上了肩膀，故意绕向王大海的书房，从书房门口经过，然后告诉那丫鬟：“老东家出去了，你找他有事？”

    丫鬟一脸紧张的神色，她瞄了里其一眼，赶紧道：“没……没事。”

    说完，快步离开。

    里其把水倒入厨房的水缸里，再去天井挑第二担水的时候，又撞见那个丫鬟。

    王晓少爷正在后院玩耍，那个丫鬟在王大海的书房门敲了几下，见没反应就朝小少爷这边走了过来。

    小少爷见里其在摇辘轳把手，觉得好玩，就跑过来抢。里其唬了他一脸：“去，到别处玩儿去。”

    小少爷抡起拳头就打，却被里其用手掌抓住他的小拳头，抓得牢牢的，还捏得死死地。王晓使尽吃奶的力气，都不能挣脱开来，一张小脸憋得红红的，而且里其收紧的手捏得他的指骨挤压，痛叫了起来：“我告诉我娘去，让她揭了你的皮。”

    里其故意松手：“去，喊你娘去。不喊是小狗。”

    小手被里其抓得痛，这会松开了，王晓赶紧抽回来，然后当真掉头就跑：“等着，别跑，我喊我娘过来。”

    柳颜的丫鬟一把抱住他：“小少爷，不能回去。”

    里其冷冷地看着他俩，开始挑水走人，心里清楚得很。刚才他故意欺负王晓，就是激他回去喊娘的，结果这丫鬟这么阻拦，再联想到她两次前来找老东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得不佩服王鸿的胆量！

    王晓被丫鬟抱住，挣了几下挣不开来，于是伸手抽丫鬟耳光：“松开，快松开！连你也欺负我，我让娘也收拾了你。”

    丫鬟被抽了两三个耳光，两边脸出现小爪印，红红的，扎起的头发也蓬松了一半。她使劲箍住王晓的一双手，不让他再扇，哀求着道“我的祖宗爷爷，你别这么闹行不行？你娘叫我带你出来玩，这会还不到时间，不能回去。”

    王晓才不管这个，一个劲地想挣脱开来。

    里其挑着水经过，又冲王晓补上一刀：“你娘呢？没喊来就是小狗。小狗，小狗，汪汪汪……”

    王晓受激，嗷嗷地叫，差点挣脱了出来。

    丫鬟死死抱住，见他不得安宁，便唬他道：“你去喊你娘，去吧，坏了你娘的好事，她肯定拿条子抽你，把你屁股抽开花。”

    里其挑着水走得远远的，装作听不出什么玄机，然后继续来回几趟地挑水，直到把厨房里的两个大水缸都灌满了。

    出来歇会的工夫，那丫鬟已经带着王晓离开了，估计是回去了。

    这时，那只在柴草房叼芝麻酥，要给里其吃的小老鼠，突然沿着院墙脚边跑了过来。

    里其见状，便晾起了袖子，垂到了地面，张开了袖口。小老鼠十分机灵地钻进了袖口里。

    接下来，小老鼠把看到的情形，向里其描述了出来。

    小老鼠是理解不了人类的行为的，所以不掺一点主观，将它在西厢房里目睹到的情况，十分客观地描述了一番。

    果然，王鸿大少爷趁着王大海外出，真的去找柳颜了。

    小老鼠看到那个巨大的摇篮，像水缸里的瓢子，一阵剧烈晃荡，真担心那四根吊着摇篮的绳子，会被摇断掉。

    “大少爷，我们私奔吧！我受不了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想见又不能见，要你陪的时候却只能独自忍受那份孤苦，真是太煎熬了。”

    “私奔是不可能的。这偌大的家业，我怎会拱手让人？”

    “哼，你说想我，爱我，却是这般想我，爱我的？我在你眼里，竟然比不上这些财产重要！哼！”

    “我怎不想你，怎不爱你了？你再耐心等等。我看赵招悌的案子，是消停不了的，老东西迟早要跟我们明算账。真要逼急了，搞不好我……我……”

    “你是说，你要——”

    “嘘！”

    “大少爷，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爷们。你要真敢，唔——，那我俩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即便不明媒正娶，也完全不必像这般偷偷摸摸在一起了。”

    里其听到这里，吃了一惊，想起鼠公公说的“色字头上一把刀”，这王鸿大少爷还真敢为了柳颜，刀了他的老子？

    转念又想，或许王鸿大少爷只是说出来哄哄柳颜罢了，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放他王鸿一百个胆也不敢去做。

    把小老鼠打发走了之后，里其进入厨房，午饭已经整出来了。

    大概因为王大海不在，所以没有设宴，又是各房分食。

    姚大厨安排里其给大小姐送餐，里其不想这个时候招惹大小姐，便跟阿力对调了过来。

    推着车子到东院正屋大门口，就听到耳房门口的阿力被大小姐一顿斥骂：“你们厨房没人了吗，要你来送？”

    里其怕被大小姐撞见，赶紧把午饭端进了大房太太的房里。

    出来的时候，撞见阿力一脸不爽的表情，终于知道刚被领进厨房时，阿力告诉他这里的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小少爷，都不好招惹，小心成了他们的出气筒，看来还真是如此。

    “力哥，让你替我受罪了，午饭我让你半碗粥呗。”进这王家大院里来，阿力一直在关照里其，这让里其蛮感动的。

    回到厨房，属于火工们的午餐其实已经做出来了，但没人动筷，都等着各房分食的剩菜剩饭呢。

    运气好，会等到好吃的，且份量不少。但更多是运气不济的时候，荤菜都吃光了，即便是青菜、土豆丝、茄瓜之类，份量也不多，分到各人碗里，都不够塞牙缝。

    等各房午餐结束，去收拾了碗筷盘碟回来，轮到火工们准备开餐时，里其看见王大海领着钱家计，以及那两个收租的跑腿，神色不善地回来了。

    里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股不祥之兆。

    这时，鼠公公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下子钻进了里其的袍摆底下：“老东家打了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