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小筑，小得很。

    拢共两个房间，一间兰青的，一间是陈花匠偶尔来住的。但因为这几年陈花匠来得少，那间早就闲置了，成了半个仓库，收拾起来也麻烦。干脆就把床搬出来，放在灶屋。

    “山上的天气还有些冷清，在这儿倒是暖和。”之遥没有半点不适，倒是很满意。

    他带着天目在探查竹风小筑的环境，暗叹这里真是一个绝地，前有瘴疠林，左边是悬崖，悬崖下即是明州城。右边是沼泽之地，难以过人。后面则是地形陡峭的密林，若非艳阳高照，看着阴沉可怖。

    这日中午，他转悠回来，见芙蓉正坐在门口擦拭鞭子，有些好奇。

    “你什么时候用起兵器了，还是赶马用的？”他翻身而下，给天目抱来了一捆草料。

    芙蓉知道他在取笑自己，就没理他。

    之遥却凑了过来，将鞭子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赞叹道，“材质好，做工也好，真是难得，居然还缠有金丝银钩，打在身上一定很疼。”

    “你对这些倒是了解得很。”

    “我家里有好些兵器谱，天下少有我不认得的兵器。”

    “哦，”芙蓉抬起头，“既是如此，那你对我这兵器能说出什么来么？”

    “若是曾入载，那我就不可能不知道。”之遥成竹在胸，拿起鞭子，用指肚细细摩挲着，眼睛一亮。犹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莫非，这是乌金鞭？”

    他见芙蓉张口结舌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说对了，便得意道，“服了吗？”

    “那这鞭子的来历你知道吗？”芙蓉热切地问道。

    “它在你手里，你竟不知其来历？”

    芙蓉摇摇头。

    之遥挠挠头，“其实很我知道的也不多。据说这是六扇门以前的一位捕快自己打造的。后来靖难之役时，他一直护送着一位朝廷要员到了地方上，此后不知所踪，鞭子也随之不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又放在手里摩挲了片刻，“没错，手柄这边有个菱形，我记得很清楚。”

    芙蓉看向他，“你比我也没有年长几岁，怎么说起朝廷里的事，江湖上的事都如数家珍？而且，那场变故都过去三十年了，那时候的事，你也知道？”

    之遥见芙蓉疑心，便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也算在朝廷里供职，我的叔父又是大理寺卿，所以我自小对六扇门就比旁人熟络些。”

    “看来是我见识少了，”芙蓉有些钦佩，“以后你可要多教我一些事。”

    之遥见她如此谦逊好学，倒是有些意外，“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乖巧了？”

    “这不是有求于你吗，况且你都收了我的东西，教我也是应该的。”

    “真是夸不得，这不是强买强卖吗。”之遥无奈摇头，“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鞭子从哪里来的了吗？”

    “青嫂说，是我娘留给我的。可是我对她一无所知。”芙蓉垂下头，“我刚满月她就没了，只留下了这个给我。”

    之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好像那个捕快也姓许，说不定和你会有什么关系。”

    芙蓉哑然失笑，“我跟的是我娘的姓。京城那么远，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呢。就算这鞭子曾经是那个许捕快的，这么多年，几易人手也不奇怪。”

    之遥知道自己唐突了，抱歉一笑，转了话题，“不过我看你对着鞭法似乎没怎么精通。”

    芙蓉被他说中了心事，“是啊，之前独眼鹰，哦，就是风见血，教了我一套简单的剑法，用这鞭子倒是正好。可惜那只能用来防身，遇到武功高些的，我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这剑法也发挥不了这鞭子的威力，真是可惜了。”

    “你抵给我的首饰可真是值当了，”之遥嘴角上扬，“我不仅看过这乌金鞭的形制，也知道鞭法。”

    “真的？”芙蓉大喜，兴奋地扯住他的衣袖，“你愿意教我？”

    之遥无奈道，“若是要一起赶路，我也不愿你老拖后腿。教你也不难，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过两日我要吃你做的菜。”

    芙蓉为难道，“可是我从来没做过，只帮过兰青打下手。”

    “你既然可以学鞭法，当然也可以学烧菜做饭了。我是想看看，你学哪个比较快。况且，你现在不是要走江湖吗，走江湖总不能连饭都不会做。”

    这和做饭有什么关系？芙蓉正想反问，突然想起了杨乐凡，想起了他在厨房中的身影。他在六年间，经历的又是怎样的一个江湖呢？

    “怎么，不行？”之遥看样子她有些恍惚。

    芙蓉回过神，应承了下来，“只要你不嫌难吃。”

    之遥有些意外，随即嘻嘻一笑，“你若能吃得下，我自然没有问题。”

    “那你可该好好教我。”

    “有纸笔吗？”

    “我们屋子里有。”

    芙蓉进屋把笔墨纸砚都给搬了出来，放在灶屋的饭桌上。

    “可是要这些做什么？”

    “还真是齐全。”之遥一笑。

    他让芙蓉磨墨，磨得差不多了，倒进了一个盆里，将鞭子浸入。泡得差不多了，又取出，给挂在了墙上。

    “这是做什么？”芙蓉原本一直看着，这会儿终于沉不住气了。

    之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天气不错，应该一个时辰大概就差不多了。走，先吃饭。”

    芙蓉见他神秘兮兮的，只好把话憋在了心里。

    “放心，我不会食言的。”之遥边收拾桌子，边说。

    兰青端着两盘菜走了过来：“是该吃饭了，等吃了饭，我还得收拾东西，明天得下山一趟。”

    “明天，这么快？”芙蓉急问道。

    “是啊，怎么了？”兰青怪道。

    “没什么，吃饭吃饭。”芙蓉掩饰道。

    之遥在一旁，笑而不语。

    等太阳到了竹林的另一侧，之遥过去看了看乌金鞭，取下来，展开，放在一张平整的白纸上。

    “这是何意？”芙蓉不解。

    “你用这白纸，把墨给磨了。”

    芙蓉见他神秘的样子，没再多问，只好照做。可乌金鞭原本就是乌黑的，墨迹磨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之遥把乌金鞭放置在另一张洁白的白纸上，同样展开，平整铺好。而后将手放在鞭身上，向下暗使内力。

    “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

    之遥小心地将鞭身拿起，果然，白纸上留下了米粒大的蝌蚪一般的图案。

    芙蓉愣在那里，如果看一出魔术。

    “乌金鞭的鞭法就在鞭身上。每条鞭子的长度、分量、韧性都不同，这鞭法是为乌金鞭独创的，只适用于它。”之遥解释道，“乌金鞭和鞭法是二合为一的，兵器谱上有记载。我之前不知何意，但是方才一寸一寸摸这鞭身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很多细密的浅浅的小凹槽，我想着应该就是蹊跷所在。”

    他见芙蓉一脸欣喜，又道，“你可别高兴太早。你有根基在，应该学得很快，不过内力偏弱。必须同时研习才行。”

    芙蓉依然盯着这些图案看着。

    “快抄下来呀，怎么现在成呆子了。”

    等芙蓉誊抄完毕，两人一起来到屋外。天气不问不热，山风吹来，很是舒服。

    “你现在过来打我。”

    “什么？”芙蓉瞬间明白过来之遥是要试试她的功力，于是倒吸一口气，拼尽全身地力气大了过去。谁知不过三招就被之遥给擒拿住了，反手被他扣着动弹不得。

    芙蓉不服，“再来。”又是三招被制住。

    可之遥却没有嘲笑她，反而让她把掌心合在自己手掌上发力。他怪道，“你怎么有这等内力？”

    “内力？”芙蓉不解。

    “一股深厚的内力，虽然有些左突右奔，但还算规矩。可惜你还不会用，否则的话，至少可以接住我十招。”

    芙蓉收回了手掌，“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修过什么内力……或者是风见血教我招式的时候，也暗中让我习得了内力？”

    之遥摇头，“不像，这不是飞鹰派那种狠辣的内力。要浑厚得多。现在想来，那次你雨夜遇袭能够侥幸脱险，说不定这股内力也帮了不少忙。”

    芙蓉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幼时多病，有个道人常常来为我医治。当时我太小记不得他的模样，只记得每次他医治之后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是温热畅快的。”

    之遥歪头看她，“你这个丫头真是命好。小时候因祸得福得了内力，现在又碰上了我这么个知道鞭法所在的好心人。你要不好好学，可真对不起老天对你的厚待了。”

    芙蓉想想现在所处的窘境居然可称为命好，也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