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条消息后没多久，谭松文就注意到有个女生推着个又大又笨的行李箱走进了互助站。

    不一会儿，她一身轻快地出来，手里的行李箱往前一推，轻飘飘地滑出去几米远。

    没过多久，谭松文就看到群里有了新的消息。

    “哈哈！我把不要的书都送到互助站去啦！他们还按废书价格收购，比学校里那些卖废品的价格高一半，也不枉我拖着这破箱子走了一路了，我回学校咯！一！身！轻！松！”

    “啊？你不等了吗？”

    “等个屁！刚刚说晚点五个小时了！再等我就真要在这里过夜了！”

    “那你回去了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啊？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这时候，群里那个叫“林澈”的又说话了。

    “我们会在群里实时帮大家播报晚点信息的，大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问，我们一定尽力帮助大家回家，只是我们暂时人手不够，如果夜里有消息的话，我们可能没法及时通知大家，还请见谅。”

    女生：“不管了！大不了就再来一趟嘛！我先回学校吃碗热干面啦！各位拜拜！”

    “啧，好羡慕啊……”

    “我也想吃热干面……”

    看着群里的消息，谭松文心里又何尝不羡慕。

    他箱子里也塞满了厚重的书籍，而晚点的火车也遥遥无期……

    是把累赘的书都处理了，还是继续等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再等一等，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又在广场上呆了两个小时，群里的消息又开始滴滴响了起来。

    雾非雾丶：“我的天呐，我终于到家了！”

    开头就是让人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冷酷王子：“啊？你到家了？你的火车没晚点吗？”

    雾非雾丶：“我是昨晚的火车，晚点到今天早上，又累又饿，还好早晨的时候这个互助站开门了，我才喝了口热水，不过依然等了很久才上的车。”

    “能上车就行，兄弟们，说明火车是能到的！大家坚持住！坚持就是希望！”

    “就是就是！大家加油！”

    “坚持就是胜利！”

    群里众人都在互相打气，只有谭松文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这一路上情况怎么样？”

    听到他这句话，那人立刻大倒苦水，像是受尽了委屈般。

    雾非雾丶：“哇！别说了！太恐怖了，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我宁愿躺在学校动也不动哪也不去！过年？过什么年！在宿舍悠闲地吃泡面不香吗！”

    “啊？你不是赶上火车了吗？”

    “就是啊，我们这一堆想回都赶不到火车的人，你小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雾非雾丶：“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夸张！我上火车的时候，是被人挤上去的！根本就动弹不了！后面一个大叔的脸几乎挨到了我脸上，我好几次都忍不住回头提醒他：能不能别舔我！”

    “(ｷ｀ﾟДﾟ´)!!”

    “不、不会吧……”

    雾非雾丶：“中途我尿急，千辛万苦挤到了卫生间，推开门，我就吐了！里面根本没法插进脚！全是垃圾和粪便！”

    “o((⊙﹏⊙))o”

    “别、别说了，有画面了……”

    雾非雾丶：“下车到站之后，我才发现裤子、衣服、鞋子、袜子全湿透了！行李箱也拉坏了，整个下半身都挤麻了！然后你们以为完了吗？我到汽车站之后，整个汽车站！停！运！”

    雾非雾丶：“幸好我遇到了像江昌站互助站一样的好心人，一个司机师傅看我们学生多，答应想办法尝试着把我们送回县城。”

    雾非雾丶：“路上基本没有其他车子，我们的车以非常低的速度慢慢走，时不时打滑，我们冷得要死，困得要死，但却极度清醒，因为时不时就以为车要冲出公路了！”

    雾非雾丶：“结果走到半路，我们就走不动了！因为山高路陡，车开不动！我们一群学生下来推着车走，那雪你们知道吗？我这辈子没见过！巨他妈白！”

    讲到这里的时候，群里已经沉默了。

    大家知道这次回家可能会难，但没想到有这么难。

    这时候，那个叫“林澈”的管理员又开口了。

    林澈：“我们这边有附近的公车排班表，想回学校的可以到我们这里来查看。”

    “看起来真等不到了，我先回学校了，有消息了记得喊我一声啊！”

    “站一天了，脚都冻麻了，必须要回去打点热水泡一下。”

    “唉，我也带着一大箱子书呢……”

    “我也是，要不我们去互助站处理了吧。”

    随着群里大家开始摇摆不定的话语，谭松文又看到几个人将不要的书都送到了互助站，然后一身轻地回学校了。

    他叹了口气，也把自己的行李箱拉了过去。

    看到他过来，那个男生又主动迎了过来。

    “怎么了？手机需要充电吗？还是喝口水？”他说道。

    “不用不用，我就想问问，你们这收书是吗？”谭松文问。

    “哦，书啊，那边。”男生就点点头，指着里面一个小小的空间，然后喊另一个男生，“蒋天宇！过来秤一下书！”

    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就跑了过来，帮谭松文提着箱子往里走：“这都不要了吗？还挺多呢。”

    谭松文苦笑：“四年呢。”

    那叫做蒋天宇的男生就费尽力气地将一地的书往秤上搬，搬了几下，累得直喘气，就直起腰喊接谭松文进来的那个男生：“林澈！过来帮忙！”

    谭松文惊讶地回过头。

    这家伙就是林澈？

    看起来年纪轻轻，但好像整个互助站很多事都是由他在负责调度运转，甚至QQ群里的通知也都是他在下发。

    是附近哪个大学的学生干部吗？

    没等他多想，蒋天宇已经打断了他的思考。

    “废书收购价是两毛钱一斤，这里三十四斤，一共六块八，因为你们带过来也很辛苦，所以我们多加一毛钱，一共就是十块二……”

    谭松文看着能装满一麻袋的书，嘴角有些嘲弄。

    自己上了四年大学，读了一行李箱的书，最后用它们换来的钱，甚至都买不来行李箱的轮子。

    在他身后，那个叫林澈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水。

    谭松文仰起头，感受着热水穿肠而过的温度。

    “不打算回家了？”

    这个叫林澈的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这怎么回去，回不去啊。”谭松文无奈地笑了，“在学校过年也好，大学四年都没在学校过过年，以后也没机会了。”

    “有没有兴趣来做志愿者？”对方问道。

    “志愿者？”谭松文看向他，“你们人不够吗？”

    对方摇头：“如果一直天气一直这样的话，远远不够。”

    谭松文将一次性纸杯扔到垃圾桶里：“再说吧，我得先去公交站看看，还有没有回学校的车。”

    等谭松文离开后，蒋天宇忍不住朝着林澈抱怨：“我们来这当志愿者帮人倒倒热水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要把他们不要的书也收了啊？也太多了。”

    林澈笑着从地上的书堆里捡起一本《计算机复杂性理论》，问：“你知道这样一本专业书卖多少钱吗？”

    “三十？”从不看书的蒋天宇对于书籍价格没有一点概念，随便猜了个数字。

    林澈将书本翻过来，露出价格。

    “七十九？”这个价格有点超出蒋天宇的想象了。

    “大学很多专业教材的售价是非常贵的，而且学校不会发书，都是让学生们自己去购买。”林澈翻了翻书堆，从里面找出几本几乎全新的书，放在蒋天宇身前。

    “如果两本同样的书放在这儿，一本全新，要七十九，一本99新，只卖三十，你买哪本？”

    “当然是99新了！”蒋天宇毫不犹豫地说道。

    “没错，所以你明白了吗？”林澈笑着说道。

    蒋天宇愣了一会儿，然后“卧槽”了一声，他一脸毛骨悚然地看着林澈：“这你也能用利用？”

    “不是利用，是帮助他们减轻负担的同时，进行价值的再创造。”林澈纠正了他的说法。

    趁着现在人少，他指着远处一家亮着灯的饭店问蒋天宇：“刚刚从我们这里拿到联系方式之后去那里吃饭的人有多少？”

    “额，反正我看到的就有四五个。”蒋天宇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你说要是我让他们带着我们印有联系方式的单子进到店里，店里的老板会不会给我抽成？如果单子上每家店每天都有四五个这样的客人，一天能收多少钱？”

    蒋天宇感觉自己的瞳孔都在震动：“这你也挣钱了？”

    林澈看着寒冬里那家饭馆亮着暖暖的灯，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老板给我抽成，就意味着他的利润低了，他的利润低了，就可能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把利润找回来。”

    “比如涨价？”蒋天宇一听就明白了，经林澈一点，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又聪明了一点，“可是你也给他们带去了客流，基数大了，他们挣的钱也会变多呀？”

    “没错，可我不能赌。”

    林澈点点头，看着在互助站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说道，“满怀着回家希望而又回不去的人，不需要再多一点点的波折了。”

    天色渐渐向晚，不断有人走进互助站，又不断有人离开，他们或者放弃了回乡，或者收获了希望。

    但不管怎么样，在寒冷的冬夜里，能有一杯热水喝，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