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火州的路上，晓雨也跟在一起，申文明没有在车上，只有顾童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水木心坐在最后一排，忧虑地眼神什么都没看，空洞洞的似乎又什么都在看。

    吴晴就坐在她的前面，吴晴的边上是晓雨。

    “见着方玉啦？”吴晴问。

    “见着了。”晓雨扶了扶帽子说，“海吉亚疯了。”

    “方玉告诉你的？”吴晴问。

    “是的，”晓雨说，“她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

    吴晴冷冷地说：“海吉亚为了控制别人，行为与意识上本来就严重不统一，现在被我们一搅，又出现了更严重的认知矛盾，不疯才怪呢！”

    晓雨说：“她不相信我们各有各的‘专用方言’，虽然真正建立起来还不到一天。”

    说到这儿，吴晴忍不住笑了：“也就不到三十个常用字与不到十个关键词，就让整个意识里的信息变成了乱码。”

    晓雨望了一眼窗外，又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我们自己跟自己聊天的时候，用的本来就是简化简化再简化的语言，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再将其中的三十个常用字换成我们自己胡编乱造的符号，决定关键信息的关键词也被替换掉了，哪里还能识别？就算正常文章这么干也让人看不懂呀！”

    “不对，不是胡编乱造的符号。”吴晴说，“我们有自己的理论，你也有，我感觉到了，你也是这么弄出的符号。”

    “也是，要不然她也不相信那几套我们自己还不能自圆其说却又各自坚持己见的理论。”

    “我还有意编了一套话让她自己骂自己呢，昨晚我跟梦瑶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

    “‘你自己知道的还是你自己以为自己知道的’？”晓雨笑着说，“听起来就绕，越用心去想越绕，这句是谁想出来的？”

    “梦瑶说是网上看到的，”吴晴也笑了，“可是我没查到。你可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水木心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不是意识紊乱的样子，振作起精神探着身子问：“你俩，哦，你们四个，不，五个，是有意的吗？”

    晓雨说：“水妈妈，你指的是什么？”

    吴晴说：“妈，我们确实意识还是紊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会儿正常一会儿迷糊，神经病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没个定性。”

    水木心扒拉着她的肩膀说：“我怎么感觉你们是想迷糊时迷糊、想清醒时清醒呢？”

    吴晴把妈妈的手推开说：“哎呀妈，我们遇上了黑白无常，两个海吉亚，能正常吗？”

    水木心又扒拉晓雨：“你见到那个海吉亚了？”

    晓雨说：“水妈妈，这是暑假呢，他不在木州。”他想了想，又说：“水妈妈，你让吴晴与石飞俩都把电视屏幕上的膜揭下来。”

    没等水木心说话，吴晴就叫了起来：“电视上的膜？没有吧，新的买来时只是四周一圈有膜的。唉不对，晓雨，你说的是不是那双‘眼睛’？是在膜上吗？”

    水木心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只是“嗯”了一声，把身子往后一靠，眯上了眼睛。

    晓雨说：“别大惊小怪的，就两张膜。”

    “还‘就两张膜’，它盯着我们呢！你有被人整天盯着过吗？”

    “有啊，以前我也被这么盯着的，那不是‘看’，没‘眼睛’。”

    吴晴转过身：“妈，看来你是知道的，都不跟我说一声吗？”

    水木心没理她，继续闭目养神。

    “你们今晚就回石湾了。我的事还没办完，到青风阁接了石飞与梦瑶后，我就下车了。”

    “还有事？你是总理大人啊？”吴晴撇着嘴很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由？”

    电视屏幕上的膜揭下来后，他们三个翻过来覆过去地看，这张已经没有任何黏性的薄薄的透明膜上，什么都没有，甚至用晓雨送给石飞的100倍显微镜也没观察到有什么异常。

    “烧了吧，反正上面弄了油，也没什么用了，烧了安全。”吴晴拿着其中一张膜抖动着，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苏昆语远远地望着他们，对水木心说：“今天应该要好一阵子。”

    水木心摇头：“我看这几个小家伙在玩什么鬼把戏，不像是真的意识紊乱了。”

    “不，木心，”苏昆语说，“他们是真的紊乱了，只是也有清醒的时段，这个时候他们就在针对紊乱的事实，探索利用它的价值。”

    “你是说……？”

    “是的，昨天梦瑶跟我说，他们四个人是提前做了计划的，这种意识形态，也许从没有读过书的人觉得很可笑，根本不会被影响，像你我这样的，只怕一开始有些迷糊了；海吉亚与东玄这样的，就相当于水这样的极性分子进了微波炉，这个‘微波炉’可不是电场方向快速转换，而是四个不同维度的无限循环，因为他们自己太执着了。”

    “海吉亚感觉不出来？”水木心问：“吴晴在她面前能伪装过去？”

    “不，不用伪装，所以说他们在利用这个不定时的紊乱呀，已经进入自己意识里的东西，再加上另三个孩子不同想法混在一起——你现在也知道了，他们几个总有一些他们自己都不完全肯定的想法，然后还都认为那是对的，还都为它瞎编了一套理论。海吉亚不相信一个真的进入意识紊乱的孩子还能自控。她不知道，这相当于这几个孩子设置好了程序化，当自己进入意识紊乱时该根据周边环境启动什么，而不需要主动意识去干涉。”

    “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

    “可以这么理解！”

    水木心长叹一声道：“这些孩子，唉！看来我们真的可以练小号了。”

    说到这儿，苏昆语的眼神黯淡下来：“你练小号没什么，毕竟吴晴是你亲生的；我练小号，我怕梦瑶感到孤单。”

    水木心眼睛闭起来，抿紧嘴唇，啧了一声说：“谷星与若冰、宇冰留下的种子一起下呗，老太太说直接出双胞胎，反正已经测试过了，按前面四个练，十个小家伙放一起，还有他们几个大的给帮着照应照应。他们比我们这一代强呀，才十二岁，比我们十八岁都强！”

    苏昆语说：“再说吧，这段时间还有得熬呐，你看他们，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总得他们都正常了才能提出来吧。”

    晚餐又是他们在一起吃的，吴晴提出要送一份给莫聆，水木心不同意：“谁送？你们送吗？我不放心，一会儿又犯迷糊了没准还要我去把你们拎回来！”

    吴晴说：“妈，还拎！我们都十二岁了，你还把我们当小屁孩吗？”

    苏昆语笑着说：“你以为十二岁很大吗？你们一百岁在妈妈眼里都还是小屁孩。”

    石飞扫了大家一眼说：“其实可以让她晚上到河里的，她现在都不敢下来了。”

    苏昆语看了水木心一眼说：“你看呢？”

    吴晴抢着说：“我去打招呼，一个小小的无声雷她就来了。”

    水木心眼睛一瞪：“你不作会死是吧？还这么张扬。”

    石飞说：“不用的，晓雨那板微型无人机在我这里，他说送给我的，我放一对的过去，反正又不过棋林岗，不会失联的。我正好练练手，说不定哪天会用上呢？”

    石飞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呢，他说的“说不定哪天会用上”，首先就要拿莫聆做实验，看她能不能感觉到这个微型机靠近，或者微型机靠到多近的距离她才能发现。

    当夜幕降临时，两个芝麻粒大小的微型机悄无声息地向山上并排飞去，根据梦瑶的观测，莫聆这个时候正悠闲地躺在那棵大树上粗藤缠结起来的平台上闭目养神呢，无人机飞到她的面前，她竟然没有感觉到。

    “什么情况？她这么不敏感吗？”吴晴不解地问。

    石飞撇嘴说：“别说是她，晓雨试我的时候我也感觉不到，一点气味都没有。”

    “那太可怕了！”吴晴嘟哝着。

    梦瑶说：“什么可怕？这是我们自己的好不好？”

    吴晴说：“我们有，难道别人就没有了吗？不要这么自负嘛，我们吃自负的亏不少了。”

    梦瑶说：“石飞，试试，把灯打开。”

    石飞打开微型机的灯这一瞬间，只见莫聆像闪电一样从藤床上斜着弹出，直接从十几米高的树枝上坠落下去。

    “呀，你吓着她啦！”吴晴一把拽住石飞的胳膊，“像两只眼睛，太可怕了，你看，莫聆都掉下去了。”

    石飞不理吴晴，只管让微型机跟着坠下，几乎是贴着她的头发一同落到地面的，莫聆还没着地，就用手扫了一下，但是被这两个微型机自动避让开了。

    她着地后略略缩了缩身形，撒开腿着跑，看起来是真的吓得不轻。

    石飞马上启动意识关联，向莫聆定向传导：“别怕，是我的两个小无人机。你跟着它，到河边来，我们等你。”

    莫聆明显是意识到了，但是她收脚不住，一头栽在树林间的乱石上，脸上的惊恐迟迟没有消散。

    石飞只是告诉她说他们几个在河里等她下山，然后就不管了，让微型机自己按既定的程序沿路带着莫聆下山。

    他们三个略略收拾了一下，先行来到了河床的水潭边。

    十分钟后，那对微型机像一双漂浮在空中的眼睛，闪着黄绿色的莹光径直飞到水潭边，落到石飞身边的那块小小的六边形机座上，但是没见到莫聆。

    “什么情况？”吴晴叫了起来，“石飞，现在怎么看？”

    石飞将微型机座放进大裤衩的口袋里：“看什么看，眼镜本来就没带，它都飞回来了，往哪儿看？再说了，刚才是从电脑上看的。”

    吴晴不解地问：“那晓雨不带眼镜也不用电脑或手机，他是怎么看的？”

    石飞叫道：“他的帽子上有脑机接口好不好！那个背后关联着一整套智能系统！”

    “哦，”吴晴咧了咧嘴，“都是这段时间闹的，忘了很多事。”

    梦瑶说：“还在测试训练呢。再说了，那也是他家里人随时关注他健康的工具。”

    一说到健康监视工具，吴晴不说了，她知道，如果她也像晓雨那样，家里也不会放心的，总希望随时知道她的健康状况。

    “她怎么还没来。”她竖起耳朵听着，从水库坝往下没有脚步声。

    梦瑶站了起来：“这大晚上的我就算跑到家那边望，也不一定望得到呀，说不定她正在哪个拐弯处呢。”

    吴晴对着石飞的手臂就是一拳：“叫你吓她，她肯定是摔伤了或是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