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拜师这一日，场面出乎意料的盛大。红莲还是第一次拜师，头一次看到这场面，比结婚还盛大。或许，自己嫁娶的场面比这更盛大、繁琐以及凶险，毕竟是两国联姻嘛！

    “开~山~门~”振聋发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门，随着声音起落，正中山门次第开。红莲着第39代弟子服，缓缓向前。

    怪道人常说，生活需要仪式感。走在这不虚山的中门石阶上，前面是层层叠叠的清一色台阶，两侧是庄严侍立的叶门弟子，红莲被这庄严的气氛和深深的底蕴震撼到了，不自觉地自内由外地生出敬畏之心。

    行至大殿，族中长辈，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正襟危坐。叶老前辈从主位拾阶而下，赐予红莲一个机巧手镯，当场给红莲戴上。

    “父亲，您当场给我们演示一下你这压箱底的宝贝呗！都知道您爱惜这个宝贝，无缘得以亲见呢！”

    “就知道你崩不了多久！这什么场合，少捣蛋！且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寻常的天丝镯。只是用料稀罕了些，不可多得，其他也无甚稀奇。”叶老归坐，难得的威严的声音自红莲头顶传来。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叶问天坐下第39代关门弟子，望你潜心修学，终有所成。”

    “谨遵师尊教诲！”三跪九叩，献茶礼毕。翌日，开先贤殿，随长辈于正门大殿而入，叩首、上香、告祭叶门列祖列宗。

    焚香礼毕，红莲出。阶下众子弟见礼，“拜见小师叔！”

    “起。”红莲伸手虚扶。

    众人看红莲年纪太小，不成想这一路拜师而来，颇能镇得住场面。不卑不亢，气场十足，毫不见怯意，很是有大家风范，不似一般的娇蛮公主。

    这观人观事，细节之处见真章，一叶落而知秋近。红莲本就声名在外，这几日相处下来，上到长辈下到叶家徒子徒孙无不敬服。众人看到叶师叔仍旧端着，找不到台阶下的样子，偷偷憋笑。

    红莲接下来就是苦命读书，想尽快学了基础好不耽误后面的事。虽然已经让茴香代为报道，只是这久不露面，怕有什么变故。熬了好几个通宵后，终于架不住清宁的热情，非要带她好好熟悉下环境，散散心。

    “你也别想着你那破书了，少看一晌午书死不了人，看你那如丧考妣的模样？精神点，我可从没想到你居然是个书呆子！”

    “没有啦！我只是刚出来逛，还没缓过来。”

    “嗯嗯，这还差不多。以前你是客，住在外院客房。如今就让我带你好好认认家门。”

    “好，有劳清宁了，我领情的很！”

    清宁一行人刚至一所园门前，只见门口许多执事人涌来，一旁侍立。

    清宁道：“你门且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众人听说，忙应下。

    只见从正门看去，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俗套，与皇宫的富丽堂皇大相庭径。

    进了院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红莲破为欣赏，顿时起了细赏的兴致。清宁见此，欣然道：“我也最喜这处。”

    红莲看着她仿若得了知音的样子，不禁问道：“我看你的哥哥都甚为宠你，世家大族应该也不乏与你同龄的玩伴，难道是男女大防，不方便往来？”

    “你少来拐弯抹角那一套了，你是想说我怎么看起来没朋友似的。确实如你所说，可以一起玩闹的有限。也不知道是不是窥探天机、超用人力受了天谴，叶家祖辈女子甚少，一辈人里有一个都是稀罕了。”

    “这阵法若是用来作恶，也是死伤无数，破坏大自然平衡，有伤天和，长此以往，或许不好。只是何来窥探天机之说？”

    “但凡世家大族，若要屹立百年不倒，尚需安身立命之本，叶家以阵法玄妙闻名于世，但也不仅于此。师叔无相子亦是为数不多的剑中神手。譬如家父精通阴阳八卦占卜之术，师承于祖母。只是父亲从不让我碰的，言窥得过多天机必遭反噬的，这些年来也只为我动过此术。”

    “原来如此。”

    红莲看清宁提起此事有些低沉，道：“真是好设计！若非胸有丘壑，也未能成此作品。若非此一山，一进园来，万物皆入眼中，有何趣味？”

    清宁点头，“我也这般觉得。”说毕，拉了红莲，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上面草书后庭。清宁解释，这便是内院了。非族中嫡系子弟不得入。

    之前第39代子弟，无相子、缥缈师叔均在园内。数年前，缥缈师叔搬去了不虚山副峰，雁回峰。如今这基本上就是家主的住处，也就是我爹爹和娘亲的园子了。

    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桥上有亭，题为“慎独”。

    “这亭子好生奇怪，起了这么个名字！你父母我也是拜会过，完全想象不到起这个名字的样子。”

    “俗话说得好，缺什么补什么！他们大概也是知道自身不足，特意警醒吧！”

    “死丫头！又在这里编排你爹娘！”家主夫妇相携而来，远远望去，女的美得张扬，男的儒雅，真真是对壁人呢！

    清宁早已扑了过去，一家子其乐融融，晃了红莲的眼，不禁眼眶有些湿润。这都是红莲梦里想象的家的样子。后来，这样的梦红莲已经很久不做了。

    一行人上了亭子，倚栏坐了，聊些家常。红莲看着这出亭过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精妙，聊起了这园子的起源。

    园来这园子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众人喝茶已过三旬，于是大家一起走走。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清宁玩闹的秋千、矮榻、小几、桌案。都是就地取材而制的精巧物件。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主院，正门大匾书“非衣阁”，园内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倒像是那女子的住处。

    又有两间小小耳室，左右对称，很得天然。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眼，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红莲笑道：“好美！我在皇宫见惯了人力穿凿之功。忽见这山中美景真是乐不思蜀呢！

    “哈哈哈！你若喜欢便和清宁同住，她也有个伴。”

    “可以吗？”红莲话还没落，清宁已经抢了先，“当然了，我本来想一会禀奏母亲大人呢！你们俩还是终于为我考虑周全了一回。”

    “没良心的死丫头！你给我过来！”那高挑的红衣女子追着同样红衣的小姑娘而去。

    红莲和乾不屈笑笑，继续赏景。

    “这一处真是妙！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当不枉此生。”说毕，倒是慵懒半倚美人榻，闭目享受一番。

    “我也是人至中年，见过无数弟子。见你成熟稳重，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又见你如清宁般俏皮可爱，竟一时拿捏不好你的性子了。”乾不屈看着红莲，一脸若有所思。

    红莲自从刚刚知道他精通占卜，就甚为警惕，忙岔开话题。“师兄啊，我不过就是躺了你那宝贝女儿的坐榻，竟引得你如此的严肃考究。我好歹也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虽说皇室子弟成熟早，还不兴我偶尔天真烂漫一回啦！”

    红莲起身，故意重重地拍了拍坐榻上本来就不存在的灰，一面走，一面说，调凯得乾不屈大笑连连。

    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

    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清宁母女正在井边说话，旁有桔槔辘轳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

    “这便是蔽舍了”，乾不屈驻足，“小师妹，请吧？”

    说毕，一行人进篱门而去，红莲路过旁侧一石碣，上书“揽霞轩”，心道：这对夫妻倒是对妙人呢，这题字很是应景。此处若悬匾题字，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又觉生色许多。这院落内外无不精妙，低调典雅，长居此地真是赛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