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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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球年公元2032年1月9日世界时00:28:20在距离太阳5.454512741天文单位的宇宙空间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像一只蜗牛一般在空寂的黑暗星空下缓缓地爬行,随着飞船逐渐临近在飞船巨大的旋转臂上隐约可以看到的英文标识是TheArk-UnitedStatesofAmerica美国方舟号。

    透过主控室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张梨花带水满脸忧郁的女性面容清晰地映射在航迹显示控制屏上,她那晶莹剔透的眼睛饱含着泪水,深深地陷入了回忆当中。

    时光回到了一个星期前,在太阳系飞行的方舟号宇宙飞船核聚变反应堆的C层隔热仓内一片火光。在一片嘈杂中一个高个子男子一边指挥着船员们灭火,一边冲向隔离舱控制闸门,他力图通过手动装置关闭失控的舱门。有的船员拿着灭火器灭火,有的船员则用加压水枪喷向起火的内舱,整个飞船内忙作一团。失控的舱门被关闭了,火势被压制住了,隔热仓保住了,核聚变反应堆继续运行。但是高个子男子却倒下了,一头黑色秀发的女人发了疯似地扑倒在他身上,泣不成声……。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裹着浓烟将时间再次拖回到了过去溯洄到10天前。

    方舟号宇宙飞船主控室内飞船船长李昂LeonLi博士正在召集航程例会,他高高的身材,白晰的面容镶嵌着一双古希腊雕塑般的蓝色眼睛,他不时地挥动着修长的手臂侃侃而谈。

    桌台的另一端是清秀隽永的冯月明HelenFeng飞船的副总指挥,她略倾着黑色的秀发,双目紧盯着李昂随之准备发表意见。

    李昂通过全息互交系统指点着控制显示屏上的飞船轨迹说道:“通过木星的引力弹弓效应飞船速度被加速到了预设值,但是我们的轨道已经偏离追逐奥陌陌的轨迹近5万公里。每一次的偏离意味着我们就要提高发动机70%以上的输出功率来修正轨迹,这样下去飞船的动力控制系统以及核聚变发电机系统都要超负荷运转,宕机的次数越来越多,飞船航行的风险越来越高!我们的轨道计算值每每都与实际观测值有着很大偏差,总是依靠提高发动机的输出来修正轨道以解决偏离问题,这不是最终解决方案。要找到新的计算奥陌陌的运行轨道机制及参数……”。

    此时坐在他身边的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飞船动力总运行官麦克MikeHarris插话:“如果再要提高发动机输出功率,我们需要至少36小时左右的宕机时间来调整发动机运行,而且……”。

    没等他把话说完,早已等不及的冯月明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对不起,我再说一次,为何不同中国的夸父号进行合作,共享他们的数据。据悉他们的平均宕机的次数仅是我们的不到1/5,他们一定有更准确的轨迹计算方法。”

    李昂打断她说道:“海伦,我也知道中国可能会有更精准的计算方法,但是没有NASA高层的授权我们是不能同中国展开合作的。”

    冯月明愤愤地回应道:“难道我们就屈服于政治坐以待毙吗?我们是科学家,不是政客,要遵循人类的普世价值观,和平竞争合作。你作为飞船的全权代理人有责任有义务带领大家走出困境。李昂,去他的政治教条吧,做点什么吧?Okay?”情绪激动的冯月明嘴角紧闭,目光炯炯,扶在桌台上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此时在冯月明身边一直沉默的领航员南希NancyStewart向李昂说道:“李昂,是否可以向NASA高层再次提议同中国夸父号联系,仅仅展开低级别有限层面的技术合作,共享数据,这样可以避开政府的禁令约束?”

    这时李昂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无奈地转身同通信官高拉夫GauravKharod说道:“高拉夫,麻烦你再次向管理层发出请求,允许方舟号仅仅是在飞船轨迹计算方面同中国夸父号进行有限的技术交流与数据共享。这对于方舟号至关重要,语气要委婉一些你知道的。”高拉夫回应道:“没问题,我立即就办!”

    李昂又走到麦克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地说:“麦克,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再次变轨的修正方案,要尽量避免反应堆因过载引起的过热。”麦克向李昂耸了耸肩:“调整功率输出问题不大,我是担心等离子约束仓冷却系统是否能经受得住这样高功率的输出。冷却系统也是能量消耗的大嘴巴,输出的能量相当一部分要分配给它,而且,……好吧,我看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尽全力!”

    李昂又转向大家说:“哈啰,注意了各位!在没有得到NASA回复之前大家按照再次变轨方案进行准备吧!”李昂随即走出主控室,穿过过渡走廊,乘坐升降梯向他的休息舱走去。

    这时冯月明追了上来紧跟着李昂同他一起进了休息舱:“李昂,你怎么就不能果断一些直接联系夸父号,非要等待NASA的批准,你知道他们是不会给你绿灯的,…..”。

    李昂回过头打断她:“海伦,我是船长,追逐计划总指挥,你是副总指挥。我们要对政府负责,对船员负责,我不想下令做没有经过批准的任何行动。”他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夸父号他们工作做的不错,中国飞船上有精英团队,有令人仰慕的指挥船长,Okay?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记得……”

    海伦气愤地向李昂说道:“每次谈到夸父号你就这样嫉妒,你就是忘不掉那点人情往事,我们现在谈的是关系到方舟号的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是纠缠不清的所谓情感。”

    李昂双手抱头然后摇一摇头,两眼直盯着冯月明喊道:“不是我忘不掉,不是我纠缠好不好,是有人忘不掉,我的上帝呀,你想他就直接联系他好了,就当我不存在呀,……”

    “你怎么还这么纠结,事情都过去了,他当时是我的老师,算了跟你无法交流,你真是不可理喻……”冯月明满脸通红地激动起来。

    “好,好,好,是我不可理喻,那你找可以理喻的人吧,不要来烦我!”李昂说完夺门而出,撇下了满眼噙泪的冯月明,她陷入了沉思。冯月明记忆中的2024年4月6日,美国加州大学圣何塞分校UniversityofCalifornia,SanJose,UCSJ。

    早上清澈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整间教室,皮肤不同,操着不同口音英文,穿着迥异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进教室,今天来听课的学生人数明显高于往常。

    这时的冯月明18岁,她青春洋溢,美丽动人,留着一头乌黑亮丽齐眉的短发。一个月前她以优异的考核成绩获得全额奖学金从中国滨江工业大学转到UCSJ大学攻读空间技术工程。她早早地在第一排找了一个很靠近讲台的座位,摊开了她喜爱的粉红色的U-Pad信息互交软垫,然后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咀嚼着。

    一阵哗然平静后,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国人迈着轻盈且稳健的脚步走上了讲台。他额头方正,五官面庞清晰,黑色略带深蓝的眼睛,炯炯有神,满头黑色的头发略微卷曲。

    他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说道:“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曲奇江,来自中国。从今天开始我将同各位陆续分享我在空间飞行生命保障方面的一些研究成果,也期待能有机会同各位交流彼此的不同看法与意见。”说完他略带微笑地点了点头以回应稀疏的掌声。

    他随即开启了身后的大型互交式显示屏,展示了他个人电脑文案以及工程设计图样:“人类目前空间飞行的最难克服的难题之一是飞行器的生命保障系统过于复杂,相对于其他系统而言,例如动力系统,导航系统等等,生命保障系统的运行安全保险系数低,将严重影响空间飞行中乘员的生命安全。大家来看一下SK-3这个模块,一般情况下这个模块的空间分布占据了飞船……”。

    随着曲奇江特有的磁性嗓音回荡在整个教室,现场显得异常安静。冯月明一直静静地凝视着曲奇江,聆听着他的讲演。讲演结束了她还是一动不动地钉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讲台。站在讲台上的这位来自中国的教授对于冯月明来说特别的眼熟,声音更是熟悉,她内心激动的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直到大家纷纷起身走出教室,她这才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是曲奇江的课程或讲演冯月明必定出席到场。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冯月明行走在绿树如荫的校园中,忽然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侧过脸看去只见曲奇江站在路边正在与人电话交谈,语气很是急促焦躁。她不禁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驻足望着曲奇江。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曲奇江讲完了电话径直走向一直站着发呆的冯月明问道:“哈啰,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此时的冯月明刚刚回过神来,一边慌忙地在背包中翻找着一边说:“曲教授,我是您的学生,经常听你的讲课,……嗯,我有一点儿问题不是很明白,稍等,我找一下,哦,这个飞控系统中的MRC功能……”。

    就这样他们在林荫道边开始了交流,冯月明不断地提出问题,曲奇江耐心地解答,冯月明凝视着曲奇江深邃略带蓝色环边的黑眼睛认真地聆听着。

    他们接着移动到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来继续交谈,曲奇江不停地讲着并不时用手在冯月明的记事本上指点着。冯月明低着头看着记事本,脑子里好像是一片空白,只有曲奇江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月明听到曲奇江说:“你看你还有什么问题不清楚的?”

    冯月明这才缓过神来:“曲教授,您大学是在哪里读的呀?”。

    曲奇江迟疑了一下回答到:“滨江工业大学。”

    冯月明惊讶并高兴地回应到:“啊,那我们是校友,我也是滨江工业大学的,我在那里读的空间工程”。

    “哦,那是真巧呀。我在那里呆了不到两年就去了荷兰留学。”曲奇江静静地貌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您经常回滨江吗?那里还有亲人吗?你自己的家在那里吗?”冯月明连珠炮似得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弹出。

    此时的曲奇江眼神显得有些呆滞:“我在荷兰结的婚,妻子是留学时认识的中国人,有一个儿子,她们母子现在回国了。”他一边说一边在冯月明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联系方式:“如果有事可以按照这上面的联系方式找到我,Okay?”。

    冯月明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的。”

    这以后冯月明经常找曲奇江请教问题,交流心得看法。渐渐地两人熟悉起来,在图书馆,在大教室,在校园里,经常能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的影子。2024年5月5日,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冯月明与曲奇江从图书馆出来,两人肩并肩地走在鸟语花香的校园中。

    冯月明侧着脸望着曲奇江,桃花般的脸洋溢着青春幸福的微笑:“曲老师,您说之前是在滨江工业大学读的本科,在那里读的是什么专业呀?”,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我小时候就经常在滨江工业大学附近的大直街溜达,那里我很熟……”。说完之后她侧着脸期待着曲奇江的回应。

    曲奇江并没有直接回应冯月明的话题,他喃喃地自语道:“滨江的冬天真是太冷了……”。

    “是呀,是很冷,记得那年我独自一人在……”冯月明此时陷入了回忆中。

    “海伦,不,我还是叫你月明吧,说说你来美读书的……”。曲奇江不知为何打断冯月明的回忆,转移了话题。

    2024年5月20日,一个雨后的下午,冯月明由于自行车出了故障,不得不推着车赶去听曲奇江的讲演,结果晚了近一个小时,她进入教室在最后排的边缘处找了个座位。讲演结束后,她走向了还在讲台的曲奇江。

    “嘿,月明,今天没有看见你坐在前排呀?”,曲奇江微笑地首先向她询问道。

    “嗯,我的自行车坏在半路了,我没有修好,推着走来的……”冯月明尴尬地笑了笑。

    “那一起去看看吧,是否能把它修好。”曲奇江整理好自己的背包,边说边同冯月明一起走出了教室。

    他们走出教学楼,来到了一颗高大的棕榈树下,树旁停靠了一部墨绿色的老式自行车。曲奇江弯下腰,蹲着查看自行车,背包从肩膀上滑落下来。

    冯月明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来,把背包给我拿吧”,说完从曲奇江身上接过了背包,并拍了拍他的肩膀,掸了掸他衣服上疑似的灰尘。

    曲奇江回过头向冯月明微笑着:“好像是变速轴卡住了。”他的露出洁白牙齿的嘴角,向上弯曲着展现出迷人的笑容。

    经过几分钟的鼓捣曲奇江站起身来说道:“Okay,可以继续骑了,不过变速轴磨损太厉害了,要更换。不然还会抛锚!”

    冯月明无奈地望着曲奇江:“我这是在eBay上买的二手的,不知道哪里去买变速轴。”

    曲奇江这时掏出了手机搜索了一会儿:“走,几公里外的高速路边上有一个卖旧物的跳蚤市场,我们到那里去看看。”边说边骑上自行车回头笑着对冯月明说:“来,上来坐我后边。”

    冯月明迟疑了一下背上她的黑色的双肩包跳上了自行车后座。自行车行进速度虽然不算快,但是校园小路是石块儿铺就成的,人坐在自行车后座很是颠簸,冯月明有些不知所措,知道手放到哪里为好。

    曲奇江好像知道了她的无助说道:“如果手没有地方放,你可以搂着我的腰。”冯月明并没有那样做,她用手紧紧抓住自行车座位下面的减震器,身体则紧紧贴着曲奇江后背,……

    突然不远处传来啪啪,啪啪的声音。校园里一片惊恐尖叫,曲奇江下意识地停下自行车,飞快地将冯月明扑倒在地,将自己的身体覆盖在她弱小纤细的身体之上。

    这时又是急促的几声枪响,而且从声音方向判断距离他们二人很近。大约1~2分钟后没有了枪声,取而代之的是渐进的警车警笛的声音。

    曲奇江这才坐起身来环顾一下四周,他的左手依然护着冯月明的脖颈处。冯月明情不自禁地紧紧抓着曲奇江的手臂,两眼呆呆的望着他的左手腕,激动的嘴唇一直在颤抖。

    这是她来到美国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遇到枪击事件,这对从小在中国长大从未听到过枪声的年轻姑娘来说震撼非同一般。

    这天晚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冯月明辗转反侧,令她不能入眠的不仅是白天的枪击事件,更是因为今天她看到了曲奇江左手腕上有一处伤疤,这种伤疤痕迹在她的记忆里埋藏了许多年,至今记忆犹新。她思绪万千,脑海里不断回放起记忆深处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