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营地准备开拔。曹泽经过晚上的思考已经决定了要做镖师，因此对日常工作事物开始上心，从扎营地点的选择到马匹的草料都，默默观察秦管事是怎么做的。

    李锦山发现了曹泽的观察，走到他身边说：“这种事没什么好看的，不是你分内的事。”

    “我分内的事是什么？”

    “威慑，镖师最重要的是威慑。只要土匪们觉得抢到的东西抵不了打倒你所付出的代价，就会愿意只收一点买路钱就放你过去。所以你应该让自己看上去威风一点，你的那把大锏就不错，看上去很唬人，下次遇到土匪你去用它打断一棵大树，效果应该非常好。”

    “我懂了，但是如果土匪怕我们，为什么不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还要给他们钱？”

    “土匪是杀不尽的，这是生态的一部分，除非世道变好。杀匪唯一的后果就是被所有土匪针对，以后走不了一点镖。花一点钱都是小事，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成本自然会着落到商人身上，土匪如果念你好，不会每次都来劫你。”

    “这样啊。”

    二人闲聊间，早饭好了，两个冻得硬邦邦的面饼，在粥里泡软了就着咸鸭蛋吃。

    自有人去刷锅碗，曹泽趁着这时间又去收拾了一下行李，确认有无遗漏，不一会儿就开拔了。

    这下远离了城镇，路面上确实不太平了，遇上过几伙人，李锦山都把曹泽叫了过去看他怎么处理。

    “像这种连切口都不会对的，一看就是外行，临时起意的，吓一吓就走了不用给钱，道上其他人也不会正眼看他。”

    也有需要曹泽威慑的时候，有土匪拿了钱嫌少，曹泽就照李锦山说的上去表演。

    “我知道各位都是道上的英雄好汉，能和各位结识是我镖局的荣幸。江湖上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等若有一万，当拿五千孝敬大王，但奈何小本生意，拿不出许多。不如这样，大王教我两手武功，在下如果受用，便拿出些学费拜个师父。”

    于是就打，按李锦山说的，嘴上说好听点就行了，动手了不用给面子，要干净利落，但尽量不要伤人。所以曹泽一般选择砸兵器，一锏下去大部分刀枪都要弯折，如果没有就两锏。

    这时土匪们眼神就清澈了，说着告罪就走了。

    极端情况只遇到一次，李锦山用上了早就想好了战术。凡人镖师结盾阵护卫车队，由他们两个修行者杀散土匪，曹泽也在那次砸死了三个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最后土匪们在丢下十来具尸体后落荒而逃。

    李锦山告诉他这种情况非常少，这次走镖一下遇到两次，天灾虽然还没开始饿死人，但已经引起了足够的恐慌。

    孤竹城本来就靠近南方，走了三天终于过了燕赵边境，天气确实暖和不少，曹泽也减了一件棉衣。走到了太平地界车队的人也松了口气，河工们不曾损失一人，曹泽也放下了心，没有辜负老家的父老乡亲。

    可就在还差两日路程就走进上党城地界的时候，一名城里的捕快却找到了车队，建议他们放弃辎重以最快的速度进城。

    那名捕快如此说道：“有一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头流窜到了这附近，似乎要做什么大案。根据我们的线人汇报，此人跟着你们商队一路收拢土匪，眼下已聚了至少五百人。”

    这则消息犹如重磅炸弹，送走捕快之后，沈清风封锁了消息，把曹泽和李锦山叫到车上商量。

    “曹泽，你这些天的表现我看在眼里，是时候跟你说了。”

    曹泽刚表现出好奇，沈清风继续说：“我们这次押送的货物，重点不在马车上，而是这些……”

    沈清风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六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打开看吧。”

    曹泽拿起其中一个，打开看了：“灵参，至少三百年分。”然后把盖子盖了。

    燕国的至北，或者说整个天下的至北之地，有一座大山叫做封神山。此山乃人类禁地，不仅是因为它恶劣的气候，还有对修行者的严重压制，任何修行者去到此处都像是被上了一道枷锁，使不出半分真气，因此此处被称为天下三大禁地之首。

    因为没被开发，此山也得以积累了大量灵参，灵参对修行者的修为大有助益，只需刚刚看到的那一根，就能让曹泽迈入上境，十分宝贵。

    燕国诞生了大量采参人，这项工作的死亡率和灵参本身的药效使它的价格居高不下。关于灵参，燕国有一句俗语：“一两灵参十两金，一生富贵以命拼。”

    燕国朝廷想要拿下灵参的定价权，在山外设下关卡，揽下了封神山九成灵参，这些灵参成了燕国重要的外汇来源。

    剩下的一成则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原因走私出来的，眼下的六盒灵参显然就是。

    若是这样珍贵的物品，如果被人知道了，确实值得拿命来搏一搏。

    沈清风说道：“其他的货物我们都可以不要，这六盒东西必须送到天水城陆家庄，否则镖局的损失会很大。”

    “若是如此，为何不派一个高手轻车简行，以最快速度把东西送过去。”

    李锦山搭话：“没这么简单。即使没有天灾，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也是非常危险的。修士如果花太多真气御风，又一直赶路没有时间恢复真气，遇到几十个凡人也要饮恨。更何况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总有闭上的时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沈清风说：“不过现在到上党只有两日路程，剩下的道路算比较好走，或许可以考虑。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们每人随时带两盒，且跟众人走，若是遇到危险就弃了凡人一起突围。我们三人一起走，在路上有照应，若是再遇到危险就分开跑，这样就算被追上一两个，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沈老，我不同意。我说一句话曹兄弟别多心，我们毕竟才认识不到十天，对彼此的人品还不能拿这么重要的东西担保。”

    “李镖头说得是，不过我相信曹老弟。你可知，上次他赢了十两银子是如何处理的？他趁着走之前托了一人把银子送回家去，我看许多镖师挣了钱都狂嫖滥赌，顾家的是少数，曹老弟的人品更在我们自己的镖师之上。”

    沈清风的意思隐有用家人要挟曹泽之意，只是现在的曹泽还太年轻，听不出这种弦外之意，不过不义之财他本来也不屑一顾。

    李锦山倒是听出来了，他想了一下似乎是这个道理，他们知道曹泽的籍贯，打听出住所也简单，于是同意了。

    沈清风把盒子分了，三人各带两个，然后把车队的人都聚拢过来。

    沈清风说道：“刚刚得到消息，有一伙至少五百人的土匪正在追我们。”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轰动，三个修行者杀五百人倒是简单，可是在那之前，他们几十个凡人可要遭老罪了。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命关天。所以我决定，把车子都卸了，只留马匹，带上一日的干粮，以最快速度赶到上党城。”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干了这行，但不代表就不惜命。只有河工们没遇到过这种事，担心这趟血本无归拿不到工钱，找曹泽拿主意，曹泽表示不用担心。

    他们才走两刻钟，那伙土匪就顺着足迹来了，大约有两成人骑马，都拿着弓箭或者刀枪，看到一地的货物眼放金光。

    “飞魔老爷武功盖世，天下无双，还没出手就把狗屁镖师吓得屁滚尿流了。”

    一个四十岁上下，身长接近二百厘的汉子骑在马上，对奉承充耳不闻：“打开看看都有些啥。”

    众喽啰七手八脚地把货物翻得到处都是。

    “是一些药材，老爷。”

    “有没有人参？”

    “没看到。”

    “留几个人守着，其他人继续追。”

    “是老爷。”

    小头目点了十来个自己的亲信留下看守物资，剩下的跟着汉子继续走。

    这边曹泽一行人，遥遥的望见了后面追来一伙人，在马车里对着沈清风问道：“怎么说？放鸽还是搭梯子？（跑路还是交涉）”这几天曹泽也学了一些黑话切口。

    “放不了，看看刀子长不长。（跑不赢，看看对方实力如何）”

    土匪追上来围住，镖师结了盾阵。李锦山和秦管事骑马当先，沈清风和曹泽在马车里。

    李锦山见为首的骑马汉子须发皆张、其貌甚伟，料定这是大王，于是行了礼问道：“不知英雄在哪里烧香？落黑子还是白子？（你是谁？私仇还是求财？）”

    汉子也不用黑话，直接答道：“我的名字没多少人知道，外号倒是小有名气，别人管我叫飞魔。我知道你们身上有灵参，痛快交出来出来我可饶你们不死，等你们家里人交了赎金就可以回家。”

    听到飞魔的名头，镖师们大半都吓白了脸。

    在这座天下，人们喜欢评天下风流人物，最出名的就是三种、三侠、三魔。

    三种是天下修行天赋最高的三个人，赵国天水城天种陆仁、吴国颖城道种孙鸯、大唐长安城仙种沈计远

    三侠是这座天下公认的大侠，分别是大唐洛阳城的义侠李四、大唐襄阳城的奇侠张三，还有一侠不久前死了，暂时空缺。

    三魔则是天下公认的大魔头，每一个都杀人如麻残忍至极，光是名号就能止小儿夜啼。他们一般会隐藏真实身份，不能知道籍贯和姓名，只知外号和手段：飞魔轻功第一，因为自信没人能追上他，所以是三个魔头中最活跃和嚣张的；狂魔武功第一，整日在长冲江上摇橹，有时会冒充摆渡人把人骗上船杀害；丑魔最变态，是一个折花贼，这个职业是专为他发明的，因为他不同于普通采花贼，遇到他的女性最后被发现的时候死相都很难看，因此叫折花贼。

    这些人的名号，只要稍微关注一下江湖事的人都能知道，所以才能做到让大半的人为之变色。

    如果来者真是飞魔，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魔头不像狂魔和丑魔一样单纯精神变态，为了杀而杀，他说的投降饶命、交了赎金回家应该是真的。

    马车里沈清风对曹泽说：“我们镖局有一个制度：如果丢了镖镖师要赔偿一部分，但是如果镖师死战不退则身死债消。这几株灵参干系都担在我身上，我赔不起，今天是要死了。”

    沈清风拿出自己怀里的两个盒子，交给曹泽：“我会想办法偷袭飞魔，你趁机逃走吧，如果能把它们送到天水城，整个平威镖局都会非常感谢你。”

    在略微的犹豫之后，又把左手袖子里的青光匕首拿了出来，“这个东西，劳烦老弟交给我家人，镖局的人知道我家住哪儿。”

    沈清风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已是报了必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