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丧钟鸣——湖州酒馆(下)
“嗯,就是刚刚你们讲的建王爷,”那书生用手指在下巴上敲了敲,模样颇是……可爱,“刚才听到你们提到他现在打到建康府了?”
许是害怕误会,他又笑着赶紧补充了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建王爷人很不错。”
那两个酒客对视一眼,旋即哈哈大笑道:“嗐,兄弟,你早说啊,大家都觉得建王爷不错,既然如此大家都是志同道合之人,你这串钱我们也不要了,今天咱们哥几个好好聊聊这建王。”
“嗯嗯,”那书生点头如捣蒜,但还是出言提醒,“咱们小声一点。”
“好嘞!”那两个酒客答应了一声,旋即几人便开始低语起来。
旋即几人便从头开始聊起,先是讲建王还是普安郡王时,在临安的芙蓉阁事件,后来去了和州城,先是赶走了金人,又是帮助安顿难民,整备军务,把一片狼藉的和州不说治理的一片大好,至少也是欣欣向荣。
“建康都统制王权知道吧,”一个酒客说道,“此人居然私自带着淮西兵和建康御营兵马去攻打建王所在的和州,然后那奸相秦桧为了攻讦身为他政敌的建王,居然给建王连下了三道罪名!”
“一是企图分裂大宋、二是私自破坏合议、三是违抗中枢命令私自募军,将这几项罪名结合起来后直接给建王定了个谋反!还给任何跟随建王的人定了个‘逆党、诛九族’之罪!”另外一个酒客说,“这放谁身上受得了?建王就是被硬生生逼反的!”
“胡说!建王哪里反了!”之前那名酒客说道,“我看反贼分明就是奸相秦桧!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听到这里,汤鹏举心中已是了然。
原来是秦桧干的好事!
要说这秦桧隔绝内外做的是真好,连他这个知绍兴府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更何况身处庙堂之高的官家?
想到这里,汤鹏举只觉自己胸中怒火中烧!
好你个秦桧!金人在北,大量失地沦陷于敌手,你秦桧不思考收复,反倒在国内玩起党同伐异,甚至打起内战来了?
尤其是当汤鹏举听闻赵瑗和王权二人大战导致至少五万军队当场报废的时候,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还好他迅速收敛了表情,再次伪装成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才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怀疑。
但当他完全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
既然连他这种地方大员都不知晓的事情,这些平头老百姓是怎么知道的?
然后那书生便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两位大哥是从哪里听得这些?”
“嗐,说起来,这奸相秦桧的保密工作做的是真的好,”一个酒客摆了摆手,“若不是建王在进建康城时贴出告示,把他的遭遇告知于天下百姓,怕是大伙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了吧!”
“话说回来,建王的部队军纪是真好啊,行军所过之处,与百姓秋毫无犯,进建康城的时候,既没劫掠,也没屠城,甚至晚上就睡在外面,根本没有人抢占百姓家的,这可是大秋天啊!”另外一个酒客感叹道,“很多人都说这是当年岳太尉的岳家军再世。”
“名字起的也很文雅,貌似就叫冰河军?”之前那个酒客说道,“据说是出自谁人的诗文里的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
好句!
汤鹏举在心中感慨。
好一个铁马冰河入梦来!
若岳飞在世,见到赵瑗此举,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唉,其实据说建王的军队最开始都是些留在淮南抗金的老兵和一些被金人南下劫掠搞的家破人亡的难民,这些人出身于百姓,自然懂得百姓生活之疾苦,”一个酒客叹息道,“说实话,我都想参加建王的军队了,冰河军真的是当世之楷模!”
“得了吧,你现在加入冰河军,准备送死?”另外一个酒客斜了同伴一眼,“你知不知道,冰河军只有十二万人?就这点人能打进临安城?”
“啊,所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啦!”那酒客讪讪笑道,“来来来,哥几个喝酒!”
“我就不喝了,这串钱留给几位小哥买酒,”书生礼貌地笑道,把刚才那几个酒客退回铜钱又递了回去,“烦请几位小哥最后指点一下迷津,不知现在若是去参加冰河军的话,该往哪去?”
“啊?”那两个酒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旋即急忙劝道,“兄弟你可别想不开啊,且不说冰河军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各种危险,就说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恐怕任何军队都不会要你这种吧。”
另外一个酒客也说道:“看你的模样是个书生,我劝你还是好好读书考取一个功名为妙,毕竟做一个文官老爷不比那些当兵的地位高多了?”
“实不相瞒,在下实在是仰慕建王爷,即便不去参军,也想见见建王的模样。”书生的回答很是诚恳。
“这……”两个酒客沉吟了一阵,旋即伏在书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书生面熟喜色,立刻点头道谢,旋即迅速起身,也没向两位酒客告别,慌慌张张地就出了酒馆。
“正是个怪人,”酒客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建王所在地当真靠谱?”
“怎么会?”另外一个酒客摆了摆手,“我是看在他年纪轻轻的,不想让他平白在战争中丧了性命,所以才乱报了一个地方,希望他能清醒过来吧,唉!”
“是啊,这年头当什么兵,朝廷窝囊如此,当兵地位还低,既然是个书生,好好当个文官老爷不好吗?”
“不管了,他爱咋咋地,兄弟咱喝酒!”
“喝!”
而汤鹏举此时则是对着店小二打了声招呼:“结账!”
旋即放下对应数目的铜钱,然后直接出了酒馆,奔着刚才那书生离去的方向追去。
他疾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个书生。
此时,那书生仍旧在前面慌慌张张地小跑着,可观其姿态,越看越不像个男的,反倒是很像哪个家族的大家闺秀。
汤鹏举跟上后,没有选择直接上前搭话,而是一直在后面远远地尾随着,直到那书生出了湖州城五里路进了一间简陋的农舍的小院后,汤鹏举这才停下。
他站在农舍小院门口,望着禁闭的大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