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二 闯将
“...？”
李自成挑了挑眉，看向眼前一男一女。
男的约莫二十来岁，带个脏兮兮的斗笠，披散着乱糟糟的长发，打着哈欠，右手拍了拍裤腿，左手看似随意的搭在刀柄上。
女的看来也就十岁出头，衣服碎的像是快破布，布鞋戳了个洞，露出沾了泥的脚趾，头发更是像是一坨碎了蛋的鸡窝。
她此时的发梢错综复杂，盘根接错。而鬓角倔强地翘起，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少女的心情。
闯将揉了揉胡子拉碴的下巴，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两位这一路，呵呵，看来并不轻松。”
李自成说。
“哼...！”
小女娃子一把将头扭到背对男人的一侧。
“早说了是这个方向，良爷偏不信我...”
男人看着小女娃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姓李的大汉，挠了挠脑袋。
“我不也背着你走了这么远...好了好了。”
他拍了拍女娃子的头，又拱了拱手。
“李闯将，可还记得在下？”
“那是自然！虽说兄弟你此时的形象...但是你旁边这小女娃子俺可太有印象了！她那日给俺们唱的影子戏，现在还在俺脑子里晃悠嘞！”
“闯将，良某这次来...”
“何必多说！”
闯将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豪迈之气。
“良兄弟你辛苦跑到这破山沟里找俺，那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
良松了口气，正欲接着说话，却又见眼前的男人悠悠开口。
“良兄弟的身手，我自然是佩服的...”
闯将的眼睛慢慢悠悠地，从良的身上，移到了一旁的矮小女孩。
良自然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反军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容不得拖油瓶存在。
“闯将，她——”
他正欲为穗说话，就被一旁稚嫩地声音打断。
“我会杀人！”
只见一旁的少女——此刻正伪装成小女孩，不知从怀里什么地方掏出那把匕首，高高将其扬起，在李自成的眼前晃悠着。
银白色的刀身晃着午响的烈阳，晃得他眯了眼睛。
女孩举着利器，踮起脚尖，闪烁着扑棱扑棱的黑色眼眸，语调里一幅天真烂漫的气息，带着一张任谁看了都要怜爱一番的倔强表情，猛地吸了吸鼻子，又吸了一下。
一幅很骄傲的样子。
李自成的眼睛跳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向良。
良扯了扯嘴角。
见李自成不说话，穗渐渐不蹦跳了。她放下刀，用手握住，垂在腿前，又低下脑袋，抿了抿嘴巴，换了副如受伤小鹿一般的腔调，带着一点点结巴的声音说道：
“我...我还会洗菜，也会做饭，真的，良爷一直都夸我做饭好吃...”
她拉扯了一下良的衣角，脸色朦胧，仔细一看，竟是有泪花在眼角泌出。那泪花拍打着日光，戳在大汉心底，像针一样扎人。
“我还会缝衣服，还会找野菜，还会做鞋...呜呜，我还会端茶送水，还会按摩...良爷，良爷都知道的...”
女孩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良...良爷！呜呜呜！...闯，闯爷，闯大爷，我什么都会，我可以学...呜呜...”
“哎哟哎哟！”
大汉有点遭不住，蹲了下来。
“女娃子！可别哭啦！俺还啥也没说呢！嗨，我还寻思着让你再给俺们兄弟唱唱戏嘞！让俺们开心开心！好好好，莫哭啦！”
他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地试图安慰着眼前女娃子，见她渐渐平了哭声，就又抬头对着良，说。
“就这瘦不拉几的小女娃，也费不了几石米！嗨，都来吧，今夜就给你们安排住处！”
“呜呜，呜...谢谢闯爷...谢谢闯爷...”
穗用手臂擦着眼泪，晶莹的水滴打湿了袖口。
李自成从地上站起。
“不必叫我爷，他们怎么叫喊，你就怎么叫俺！”
“俺只有一件事，这女娃子既然是你带来的，就你自个负责照看！”
“明白。”
良拱了拱手。
“谢过闯将！”
李自成咧开嘴。
“不必客气，山村野舍，粗茶淡饭，还请见谅！兄弟们，今夜吃点好的！”
他转过身，背影宽阔。
后面一大一小的两个步子随即跟上。
良见没人盯着他们，立马扭头瞪向少女，又暗戳戳捏了一下拳头，露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眼前人对自己的诽谤。
穗则嘿嘿一声，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然后她转过身，踩着硬实的地面往前走去，嘴里轻轻哼着轻灵的音调，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小！崽！子！
良在心中咬牙切齿了一下。
不过也罢。
良走着。
闯将让他自己照看穗，实际是在警告两人，他们还没有被真正接纳，一切尚且需要凭实力说话。不要试图把麻烦甩给闯军。
如果哪天穗真的像一个脆弱的女孩一样，拖了后退，闯将会毫不犹豫的将二人一起抛弃。
但，由他来照顾穗，这反而合了他的意。
他的目的是杀了豚妖，再将命还给少女。
因此，良不能死，穗更不能死。
若真到了那一天，自己纵使放弃一切，也要护住满穗的性命。
良想着，穗悠悠地走着。
突然，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些空荡，她回了头，背向太阳。
光伴着影，随着微风，旋着白衣。流转之间，像是为少女披了一件新纱。
穗的眼里充满笑意。
良于是也松了。
“嗯哼~”
“良爷~快点~”
“可别追不上穗儿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