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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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卖身为奴

    秋月将满未满,清灰洒落在破落的平房前的大院中。

    门户虚掩的院外虽是一片漆黑,但借着几分微弱的月光,王楚还是一瘸一拐的顺到了墙角处,松开衣衫小解。

    夜还未深,凉风抚过他淤青的脸颊,疼痛让他的睡意也清醒了几分。

    瘦弱的身体几番抖擞,顿时舒畅。王楚下意识的望向了远处的荷薪院,想起来了自己的难兄难弟,心中不免有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本以为卖身进了礌石堡,自此便结束了朝不保夕的乞儿生活。

    不想才来不过两日,往昔与他相依为命的兄弟,就这样丢了性命。

    “唉,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么?”

    王楚深吸一口气,止住了鼻腔里的酸楚,和眼角的湿润。系好衣带,扶墙待要回屋。

    转身间的刹那,一个熟悉的黑影,竟正立在他正前方。

    不速之客,一个本应该躺在荷薪院的死人。

    “大……大哥?”

    王楚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满目惊恐的蹬动着双腿,艰难朝后挪去。

    却只挪动几下,后背便紧贴上了冰凉坚实的院墙,再退无可退。

    他是亲眼看见王德方在柴堆中渐渐没了气息的,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被管事赶走。

    按管事的说法,明早自有人去收尸。

    但现在,这个死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王楚只觉头皮发麻,寒毛卓竖,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若非他方才小解过,实在没多少存货,此刻他那条管事新发的泽裤,恐怕也难逃厄运。

    “哇……我的亲娘呀,王德方……不是……大哥……哥,你……别过来……这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黄越啊,别来骇你弟弟啊……不是弟弟不帮你……他们动手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啊……”

    短暂大脑空白过后,王楚直接被吓的涕泗横流,语无伦次。

    “王德方……WTF,这是哪位鬼才起的名字……”

    王德方皱眉暗骂,却又低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地上瘫坐发抖,正吱哇乱叫,宛若犯了癫痫的王楚。

    好一会儿,才将这个人与破碎的记忆中的兄弟,对上了身份。

    二人同姓,只能勉强算是远房的同堂,但自为乞儿之时起,二人便相依为命。

    “停停,不用喊了,我还没死。嘶……这夜里怪冷,先回屋再说……”

    “没……没死?”

    ……

    木柴烧的噼啪作响,不时溅出几颗火星,飞落在地,明灭间化为黑点,隐入尘土。

    被火光映照在墙壁上的影子,还在不断颤抖,却让屋里另外三人,都放下心来。

    是人非鬼。

    火光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传遍全身的暖意,意外让王德方有些飘忽的意识与记忆,开始收束,得以集中。

    朦胧的眼神,也渐渐在迷蒙的火焰中有了焦距。

    王德方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内,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一张腐朽的木桌,四张木板床铺并排在一起,还有上面灰仆的棉被。

    确定了无事,刚刚被吵醒的另外两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要回自己被窝。

    “兄弟,你还真是命大。睁眼一见给我吓得够呛,还以为活见鬼了。”

    “唉,总归捡回一条命来,以后就长点眼色。荷薪院里的这小帮人,都把黄越当头头哩……破财免灾才是正道,早些睡吧。”

    “是是是,怪我堂哥他直扭惯了,这性子没少吃亏,大家以后都是兄弟,还望多多照料……”

    那二人一番废话后,又抱怨了几句,也不管那还在赔笑讨好的王楚,上床后立即呼呼大睡,好似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王德方却并没有理会二人,破碎记忆的印象里,他和那二人根本不熟,只不过碰巧分到这一间房屋里。

    白日里,黄越一行人把自己打的半死时,二人也不过冷眼旁观罢了。

    接过了王楚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他本名王矩则,自己也不知道如何鸠占鹊巢,就来了这方陌生世界,成为了王德方。

    恍惚中似是头部受了重击,便见得周围皆是与自己年岁相仿,身着古装的人,正对自己拳脚相向。

    再醒来时,带着颅骨欲裂的剧痛,他就在躺在荷薪院堆满的木柴堆里。

    周边不乏死尸,还有一些尚未断气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伤溃腐烂的臭味,与足以致郁的死气。

    在恐惧与迷茫间,王德方逃出了荷薪院,全凭如破碎梦境般的记忆,一路寻回了这院子里。

    除了恐惧与疼痛,似乎还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支离破碎的两段记忆交织下,在某一个瞬间,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王矩则,还是原本那个王德方。

    一切都显得那样虚幻,宛如梦中。

    唯独头顶上的剧痛,时刻在提醒着他,身处境地以及一切的真实性。

    “哥,都怪我,本以为进了礌石堡,就结束了朝不保夕的日子,没想到差点害得你……”

    王楚满面歉意,却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又吵到那熟睡的二人。

    若是从前的王德方,一定会反过头耐心安慰王楚:至少进了礌石堡,不用再担心秋冬衣食,落得冻死路旁的下场。

    此时的王德方却摇摇头,一言不发,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抚过头上。剧痛骤如电击,疼的他龇牙咧嘴。

    偏头看向指间抚落的血痂,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张横肉堆叠,眉眼狰狞的黑脸,正玩弄着手中的玉佩,得意看着自己。

    “哥……”王楚又张了张嘴,看见王德方的眼神时,却又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被打断思绪的王德方,微微一愣神,随之冷笑的点头。

    “哥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会再去逞一时之勇了,以后便是既来之则安之。”

    王楚忽觉得堂哥有些陌生,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王德方仍未摆脱那脑中的昏沉,起身提着虚浮的脚步,也未脱去衣物,便躺回了板铺之上。

    后脑有伤,只得侧卧。王德方抬眼便看见了王楚床边上的物件,一方如玉石般的青花瓷枕。

    这是从前大户人家才有的玩物器件,只不过此时遍布灰尘,更是有些破旧不堪了,隐约还可见得自己留在上面的血迹。

    黄越便是拿这个瓷枕,顺手给他开了瓢,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难道是魂穿么?”

    王德方喃喃自语,消化着头脑中那些破碎且熟悉的记忆,等待着困意来袭。

    王楚见王德方直勾勾的盯着那玉枕,眼也不眨的出了神,以为他还在为黄越的欺凌之行,抢了他玉佩的事而想不开。

    随即也爬上了床,拿起了那破瓷枕。

    “大哥,强龙不压地头蛇,更别说咱从前只是这县城里的乞儿,到了这里,照样是谁也惹不起,实在犯不着,收收你那犟脾气。”

    见王德方依旧不言语,又续道:

    说到底大哥你也是为了我才出头,失了玉佩。这瓷枕送给你,换做个念想,别想不开了。”

    看着王德方此时的状态,王楚心中实在羞愧,颇为过意不去。

    毕竟白日里王德方遭难时,他也没比冷眼旁观的另外两人好到哪里去。

    更遑论,王德方是为他出的头。

    瓷枕实在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毕竟黄越对几个新人一番搜刮,最后也没看上这破落不堪的东西。

    王楚却也只能厚着脸皮作个牛皮糖,当补偿王德方,自我安慰一下了。

    王德方看着递过来的瓷枕,忽地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若真是魂穿而来,也不是自荷薪院醒来的那一刻,而是被这瓷枕砸中瞬间。

    “莫非?”

    想到这里,王德方顿时坐起,接过了瓷枕。

    “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么。这东西再破落不堪,可也不是乞儿能有的物件。兄弟,想来你家中,从前是大户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