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子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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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姑母柴夫人

    侍女端来第二碗羊肉汤,依然是邢州才做得出来的鲜香浓郁。柴夫人吩咐侍女道:“你先下去吧,我姑侄二人说说话。”侍女依言退下。

    “多喝一点,我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还是好这一口,吃饱一点。你重进表哥昨夜在宫门宿卫,应该也快回来了。”柴夫人亲热的看着安嗣荣。

    “到东京以后,姑父就更忙了,姑母般来开封府还住得惯吗?”安嗣荣问道。

    “住得惯”柴氏道:“这里比起当年的洛阳还要来得繁华,你姑父是勤奋之人,每日里都是忙着军务,我早已习惯了。”顿一顿又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口,你姑父其实在心里是希望你能够叫他‘父亲’的,你知道,你的几个弟弟都还年少,不管你姑父走到什么位置,在他心里,将来都是想要你来继承他一切的。”

    “姑父姑母对我的疼爱,侄儿铭记于心。只是本朝朝事混乱,目前的世道更是风雨如晦。不管是郭荣还是柴荣这两个名字都还不应公诸于世,侄儿这点苦心,姑母可能明白?”

    见他并不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柴夫人只得道:“姑母是从前朝后宫里走出来的人,权力之争,朝堂官场的险恶焉能不知?这些年你另辟蹊径,以经商创社起家,确实是崛起得快了些。避免引人瞩目,以成众矢之的也是应该的。可你姑父的意思是,你文武大才,总须趁着新君初立,在这仕途中占据一个显眼些的位置,挣得些资历,才好尽早进入权力核心,将来也才有机会大展宏图。”

    “姑母以为这新君如何?”安嗣荣也没有正面作答。

    “这刘承佑年少了些,有些顽劣也是难免的,本性倒也不算太坏。”

    安嗣荣有些担忧道:“少年天子,若是个沉稳持重的,懂得隐忍平衡还好。可若是一朝登位便急于大权独揽,纲乾独断的话,恐怕就为祸不远。吴越之事便在眼前,侄儿以为不可不引以为鉴。吴越之乱有钱氏数十年的根基和先王荫蔽,结果还不算太坏,可是以刘氏在中原的口碑之劣,一旦祸起,只怕便是血雨腥风,朝堂之上恐难有人能独善其身。”

    柴夫人道:“刘知远临终托孤,有你姑父这些资深重臣把持着,或许还不至于搞出什么太大的乱子吧。”

    安嗣荣道:“枝强干弱,偏偏这些人除了我姑父又都是些跋扈嚣张,贪婪暴戾之人。若是我姑父威权再重些,能做到一言九鼎,这汉室社稷倒还不至于眼前便有倾覆之险。”

    柴夫人道:“这却怕是还须假以时日,刘知远是从群雄林立,强者为王的残酷搏杀中抢到这个皇位的,他无一日不怕大权旁落。你姑父虽无惊世大才,在他的元从班底里却是最为持重干练的一个。可是为了制衡,先帝在你姑父之上还放了个杨邠,龙兴之地河东交到他兄弟刘崇手里,在京城,启用他同母异父的兄弟慕容彦超来分化军权。便是苏逢吉这种贪婪嗜杀的小人也给予相位。苏逢吉却还不知轻重,经常在刘知远和李皇后面前诋毁羞辱你姑父。好在你姑父大度能忍,倒也全不在意。盘算下来,你姑父与史弘肇、王章素来交好,和杨邠也算和睦,文官中,王峻大人对他也是鼎力支持的。”

    “朝局如何发展,也只能拭目以待了,重进表哥最近还好吗?”

    “哎,自从上次护卫皇长子督办粮草回来,整日里都是早出晚归,除了每日给我请安,也不见多的话讲,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柴夫人顿了顿又道:“姑母本不该问此事,但事关你表兄,又难免担忧,既然你来见他,姑母就问你一句,先帝父子身边那个女子朱夜贞可是永安公主?”

    “是,姑母既已猜到,当知此事非同小可?重进表哥不讲,想来也是怕姑母担心。”安嗣荣不由得暗暗佩服姑母,她深居简出,却连如此机密之事也能推测出来。

    柴夫人道:“姑母当然知道此事轻重,所以在你姑父面前也不敢提起。哎,永安这孩子也够苦的,短短一年里,连遭变故,却不知为何又落到刘知远父子手里。重进这孩子的心思姑母也知道,可苦了他了。先前你姑父本想将他母亲接到东京,可是你大姑却不愿意来此,哎,若是她在,也有个人开解开解重进。”

    “眼下侄儿更担心的是永安公主,目前不但她有性命之忧。若她身份曝露,连重进表哥和我郭家也要受到牵连。”

    “是啊,你见着重进须设个法子,尽快将永安弄走,免遭不测。”

    “是,侄儿此来一则是看望姑母,二来便是想和重进表哥商量此事。”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姑母知道,没有你办不成的事情。哦,还有我想着人将你妻儿也从邢州接到东京你姑父府里来,一来孩子们也该读书了,二来刘氏到此也好和姑母做个伴,让你姑母享享天伦之乐。你看可好?”

    安嗣荣踌躇了一下,想到那日里妻子憧憬的眼神,躬身道:“一切全凭姑母安排。”

    姑侄二人正说话间,李重进回府来向柴夫人请安,忽地看到安嗣荣也在,本就憔悴的脸一下子更是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柴夫人见状道:“重进,你表兄弟二人许久不见,好好说会儿话吧。舅母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了。”说罢,转身离开,只留他二人在堂中。

    李重进沉默了一下,黯然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永安。”

    “朱夜贞便是永安公主没错吧?这点连姑母也猜到了。永安她身负血海深仇,纵使表兄不在乎她曾下嫁赵延寿,有心呵护她。可是她大愿未了,也是断不肯罢手的。”安嗣荣叹道:“那日在王琼祠,永安应该就执意要请你帮她接近皇长子吧?”

    李重进闻言还是有些震惊道:“你是说皇长子和先帝果然是。。。。。。”

    安嗣荣微微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当是如此。此事容我以后跟你细说,眼下最要紧是如何保得永安公主平安脱身。”

    李重进颓然道:“恐怕来不及了。今日太后和陛下以及诸位辅政大臣商议先帝大丧之事,苏丞相主张将朱夜贞同后宫不曾育有子嗣的后妃全部为先帝殉葬,枢密使杨大人也有此议。太后和舅舅虽有异议,也禁不住二人专横,争辩之下,只将其余妃嫔赦免。苏丞相以朱夜贞为陛下大行前最为恩宠之人为由,已经请旨将她单独羁押在掖廷中,待出殡之日为陛下殉葬。”

    安嗣荣皱眉沉思道:“以表兄所知,掖廷守卫可有漏洞?如今若别无他法,只有谋划从掖廷救人了。”

    李重进道:“断断不可,如今新帝初立,整个皇宫禁卫森严,史弘肇大人还将王殷手下几个武林好手尽调到皇宫加强防卫,要闯入掖廷救人,难比登天。”

    “确是如此,”安嗣荣思索道:“单是有乔北冥在,已是极难对付,何况禁宫宿卫森严。便算是我等高手尽出,侥幸将她救出皇宫,也难躲过东京城禁闭森严。稍有不慎,便是损失惨重。那么咱们只好另辟蹊径了。不知陛下葬于何处?或许只有从此处下手。”

    “葬于禹州睿陵,”李重进道:“四日后发丧。”

    “好”安嗣容道:“此去许县二百余里,这途中易于动手。我澶州十八骑来去如风,一旦得手,大可从容撤离。”

    李重进眼前一亮:“如此甚好,先帝出殡之日,队伍庞大,虽说东京城亦是高手尽出,却必定以护卫大行皇帝梓棺和扶灵诸大臣为重。以荣哥儿之能,确实大有机会。到时候我带人拦住追兵,拼死也要救得永安出去。”

    “你不须刻意阻拦,”安嗣荣摆手道:“此事万不可让你牵涉其中,如此便连姑父亦会受到牵连。你只需带着人马往我等撤离的方向追击便可,其余的事交给我来办。”

    李重进整个人似是精神为之一振,感激道:“荣哥儿,为了永安之事,让你冒此大险,表哥铭记在心。”

    安嗣荣道:“刘知远本就是暴戾刻薄之君,永安公主所行之事虽是为报家仇,也算是为天下百姓做了件好事。我自诩心系天下,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去承受一切。表兄无需挂怀。”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只是。。。”

    李重进紧张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安嗣荣道:“纵是艰难,永安公主也一定要救的。我是怕经历了这番波折之后,永安公主和表哥之间恐怕更是有缘无份了。”

    李重进道:“荣哥儿无需担心,只要永安她安好无恙,重进又岂是在意那朝朝暮暮,儿女情长之人。”

    安嗣荣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