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路从不缺少鸟语花香，密林中不知名的鸟儿在叽叽喳喳，时不时还能看见几只乌鸦，一处山泉淌流而下，它的源头是山顶的终年积雪，如今长夏已至，冰雪也随之消融，这些小溪顺山而下，积流成河，经峡谷汇入谷地的一系列支流以及河畔。

    他们沿着明月山脉北上，打算到北边颤抖海的港口找一艘向南经过海鸥镇的船，然后回老家符石城。

    事实上，当初他们离家出走便是从海鸥镇坐船往北去白港，但在咬人湾的三姐妹群岛附近遭遇了风暴，他们只好带着物资上了岸。

    于是他们便改走陆路去北方的白港，途中遇到一个牧羊的少年，他们与他短暂相伴，但少年牧羊的水平就和他的年龄一样嫩，一路上好几只羊走丢，或许正是那些走丢的羊导致他们被灼人部盯上了。

    所以便有了后来的事情，威玛和雅西娜凭借罗伊斯的身份免于一死，而那牧羊少年后来怎么样呢？威玛没有去问，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没想到还没离开谷地就要回家了，不知道老爸看见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成了野人的阶下囚，还灰溜溜的跑回来索要赎金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威玛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提魅自然也跟在他们身边，照理来说，自己两人是他的人质，要带到符石城要赎金的，但两人身上既无木枷也无锁链，长老也只派提魅一个人跟着，怎么也不像是能要到赎金的样子，战争期间向俘虏亲属索要赎金是胜利者的合法权利，但野人是不服王化，游离在文明世界外的低贱匪类，威玛很怀疑父亲会直接吊死提魅。

    不过就算长老派了几十个穿着兽皮，拿着淬火木矛和生锈板斧的部落战士，也只是父亲的谷地骑士一轮冲锋或弩手一轮齐射的事情，高山原住民们的地盘在明月山脉，到了平地他们就不堪一击。

    由于他们一直北上，一路看到的山溪越来越多，有的溪流就像瀑布一样拦住他们的去路。看来已经到洪歌城附近，那座城堡便建在由一系列支流的交汇处，随后这些支流便合并流入东边的狭海和咬人湾。

    “长老应该给提魅十字弓的，这样提魅就可以射这些啰嗦的鸟儿了！”提魅骑在一只骡子上抱怨道，他指的是那些乌鸦。

    提魅临行前，长老特地让他选一身装备，他选了两把短柄斧当作飞斧，一套裁剪过的镶钉熟皮甲，他本想还想要一把十字弓和一面橡木盾牌，但被拒绝。理由很简单，让独眼龙用珍贵的十字弓太浪费，并且橡木盾牌虽硬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重了，于是长老给了提魅一面包裹兽皮的，相对较轻但能卡住敌人刀刃的榆木盾牌。

    提魅本想把羊毛坎肩还给威玛，但威玛干脆送给了他。

    “不要抱怨了，先下来清洗一下骡子吧，顺便再补充一点水源。”威玛指示着，让雅西娜从行李里找到鬃毛刷，他们三人都是骑骡子，虽然也有营养不良的矮种马可以选择，但山路更适合骑骡子。

    看到威玛下令，提魅也只能执行，雅西娜打开骡背上的帆布包，这是长老外出归家带回来的东西之一，是他用一艘小艇的帆布做成的，具有一定的防水性，韧性也更好。

    “我们的行李少了很多。”雅西娜宣布道。“我们之前从符石城带来的蜜浸橄榄和糖渍鹿肉一点不剩，面包还剩一半，咸牛肉只剩半边。”

    “我带来的十二根牛油蜡烛还剩四根，我需要它们来阅读...但好在他们没把我的那几本书烧了。”雅西娜把鬃毛刷扔给威玛。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半瓶染料，一面护喉，一块有豁口的磨刀石，一把剃刀，一把匕首还有几块抹布，之前你带来那顶铁半盔我看戴在一个原住民头上，看来他没还回来。”

    “对了，我的瓦兰提斯墨水只剩一点点了，那可是像学士墨水一样的上等墨水啊。”雅西娜心疼的说。

    “最重要的是钱袋子啊老妹，咱们带出来的金龙还剩一枚，九个银鹿和一把铜分币。”威玛打开布钱袋，数着手头的硬币。

    “在战斗后处理战利品是每个掠袭者的权利，就算是长老或者红手也无法干涉，他们可以优先选择，但不能干涉别人。”威玛听见提魅嘴边咕嘟着。“长老已经尽力追回了一部分了，有的还是用自己的东西和他们换的。”

    “既然你要去平地，那就得遵守平地的规矩提魅，在我老家，我们一般不是一次性的抢劫，而是让农民和商人们自己储藏小麦和银币，然后到收获季的时候让他们自己纳税，上交贮藏，这可比一次性抢劫要赚得多了！”威玛向提魅耐心的解释道。

    “就像是养山羊那样吗？它们会给我们产奶和生羊羔。”提魅难得开始思考了。

    “没错，正是这样！你真是个天才，提魅！”威玛夸赞道。

    提魅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如果是在高山氏族，有人想抢夺别人的东西，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当然，农民们支付谷物和钱币不是没有理由的，这是换取保护的一种交换。”

    “什么保护？就像我们从影子山猫那里保护山羊？”提魅觉得自己找到了诀窍。

    “从你们高山氏族的斧子手中。”威玛把鬃毛刷扔给提魅。“从谋人性命的山匪强盗，不怀好心的敌国领主，从那些和他们的保护者一样持有武器的人手中。”

    “我有一个小问题，提魅，那个和我们一起的牧羊少年，你们把他怎么了？”威玛直视着提魅，对方则用感觉莫名奇妙的眼神看着威玛。

    “我们把他羊拿走后，他自己发了疯，然后跌断了脖子，我们就把他丢到河边了。”

    “既然如此，你该刷骡子了，记得好好对它，它可是这辈子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为人服务。”

    乌鸦依然在叫，但山间好像突然沉默下来，只有水击岩石和刷毛的声音。

    他们决定继续往前，在山脚找个地方露营，靠近溪流自然取水方便，但也会吸引其它野物前来，最终他们找到一处空地，在那里拾缀柴火准备露营。

    晚餐是面包夹咸羊肉和山羊奶酪，好在山羊胡长老留给了他们一些干粮，让他们不至于为食物发愁。

    “我原以为之前我和雅西娜是被灼人部抓到了山顶，没想到连半山腰都没到。”毕竟那地方晚上还挺冷，但抬头看看夜晚那山顶白茫茫的积雪就知道绝无可能，它们是谷地里那些江河的源头，滋养了平地的南瓜和扁豆。

    “山顶太冷太高了，部落大多时候也是聚居在山脚附近，那样既方便打劫过路旅人，也更暖和，我们会在峡谷和隘口设伏，有时会是几个部落一起联合，我们在高山自然也有据点，当谷地的铁骑士杀来，我们便躲入深山，若是他们敢抛弃马儿深追，我们就会用落石、滚木和陷阱打败他们。”提魅说道。

    “明智的策略，这或许就是你们这些原住民能在几千年里保持独立的原因。”雅西娜说。

    “说到原住民，为什么在我们北上的路途中，没有一个高山部落企图打劫我们呢？就算灼人部不会，还有石鸦部、黑耳部、月人部、画犬部等等这些原住民。”威玛对此表示疑惑，原本他是打算让山羊胡长老带一批人马护送他们回家勒索赎资的，但没想到只派了提魅一个人。

    “很多低地人都害怕咱高山部落的勇士。”提魅用力咬了一口手中的三明治，咸羊肉和面包渣的碎屑抖落在他的脖颈上。

    “但所有的高山部落都害怕灼人部。”提魅拍打掉身上的碎屑，用舌头贪婪的舔舐着手中残余。“但勇敢的威玛除外，虽然他们叫我勇敢的提魅，但我觉得威玛更配得上这一称号。”

    确实，没人敢和敢于自残的疯子为伍，我得感谢雅西娜能容忍我到今天。威玛心想。

    “离家将近一个月，我竟然有点想念符石城了。”威玛对雅西娜说。

    “父亲不会轻易饶恕我们的，毕竟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雅西娜不知从哪搞到一把橡果，正费力的尝试用石头把它们敲开。

    “没事，到时候把责任全推给我就行，反正也是我带你偷跑出来的。”威玛帮雅西娜把橡果敲开。

    “你可能又会被倒吊起来。”雅西娜吃了橡子，眨巴眨巴眼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被父亲吊在一颗橡树下吗？那个时候你拼命挣扎，十二颗橡子掉落到石板上，那个声音就像——”

    “反正不会像现在我们听到的声音。”威玛警惕的盯向黑暗的山野。

    提魅站起来拔出腰间两柄飞斧，用斧锋刮了刮耳背。

    “那是影子山猫的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