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道德经》第八章

    美术老师办公室在主教学楼背后的员工食堂背后的一排一层楼高的教室里，说是教室，其实是教室兼办公室。

    和明亮的教学楼相比，这些多功能教室显得又些光线不足，陈小林不喜欢暗，一进教室就把灯全打开还是觉得照明不够。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美术老师在学校是这么不被待见的吗？”

    李少泉一听这话，脑子里飞过的弹幕好像在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被待见。”

    “我觉得这边环境挺好的，你看啊，离教学楼比较远，这样就少了很多是非，还能安静吃个午饭，你不知道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当实习副班主任，坐在年级办公室里，一到中午，孩子们扒拉两口饭就被老师请到办公室背书啊，订正作业啊，语文老师这边还没结束呢，英语老师那边又老了，别说孩子不能好好吃饭，那些主课老师几乎就不吃午饭，饭都放凉了还没动一口呢，那样的办公室就算条件比这里好一百倍，我也不愿意待着。”

    “呵呵，那倒也是。”陈小林咧嘴笑，视线则是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堆小报上。

    “这里面就是孩子们的小报吧？”

    “是的，你先拿个椅子坐会，别客气，我给你倒杯水去。”

    陈小林一把拽住李少泉的胳膊，“回来回来，你别管我，赶紧给我把画找出来。”

    李少泉性子慢，还是给陈小林倒了杯水，说道：“我的姑奶奶，你就算立功心切也要循序渐进，你看我这里的画堆积如山，找出来也需要时间，又不能一键搜索对吧。”

    “谁立功心切了，我就是担心孩子！”

    李少泉笑笑，转身去找陈小林要的画，他从小性子就不紧不慢，做事有条有理，要是一般人找一张画真就是大海里捞针了，几十个班级的画都堆在一起，怎么着也需要些时间才能找到，李少泉喜欢把东西分门别类放置整齐，所以没让陈小林多等，几口茶的功夫就找到了。

    陈小林拿到画双眉紧簇，再一看右下角的名字确实是常加明，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画看起来普普通通，而且常加明一看就不怎么会画画，线条歪歪扭扭，彩色铅笔粗糙地上了些颜色，颜色也算是鲜艳，可以说是红的绿的紫的跟打翻了春天的颜料盘一样，可是颜色毫无使用逻辑，就是杂七杂八的，画面的主体也没有明确的内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椭圆的巨星鸡蛋。

    “这是——你觉得这是画了什么？”

    陈小林把画又还给李少泉。

    “我觉得——肯定不是一个蛋。”

    “废话！你会画一个蛋说是生活中重要的事物吗？人民经济生活提高了那么多，一个孩子会对一个蛋那么执着吗？”

    “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你看这里。”

    李少泉指着画上的一个地方，线条过于凌乱，陈小林翻翻眼，“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这块地方的线条比其他地方更复杂，着笔更用力，所以很可能这里原本画了什么东西然后常加明画着画着觉得不对，又用其他颜色把它遮住了，这样一来原来画的东西也就看不清楚了。”

    “那不等于白说。”

    “你别急啊，小林同学，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什么时候也不能改！”

    陈小林，改名字叫陈小刚得了。

    照理说女孩子这样蛮横是不招男孩子喜欢的，可是就在刚才那一霎那，李少泉忽然觉得这女孩刚硬的有点过头，好像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硬撑着一样。

    大概是他这种人理解不了的崇高理想什么的吧。

    瞬间，他觉得陈小林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又丰富了一些。

    哒，哒，哒，一道春雷闪过，教室的灯忽然暗了下来，整个教室里黑漆漆的，突然进入了黑夜一般。

    陈小林再一转身发现李少泉已经不在自己身边，猛然间警觉起来。

    “李少泉，你别闹。”

    “哦，没事，大概是空气开关跳了。”李少泉其实正想去关灯，没想到一道闪电把教室的灯熄灭了。

    “闹鬼呢你！”陈小林吐吐舌头。

    “你来，我们看样东西。”说着，李少泉拿出手机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放在桌面上，又把常加明的画放在手机上，这样一来，画面就变得透明起来，凌乱线条下遮掩的部分若影若现。

    “诶？厉害啊少泉，果然是我从小最喜欢的兄弟。”

    陈小林大方地搭着李少泉的肩膀，却被李少泉一手拍开了，“学校呢，你正经点。”

    “呸，我哪有不正经。”

    “你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是——好像是个人影？我怎么感觉我沾上的不是什么大案子，而是有点灵异啊，少泉，常加明这个画在灯光下看起来怎么有点瘆人啊。”

    “绘画艺术有时候就是有这种感染情绪的作用，你别怕啊，这只是普通的画。”

    “我没说我怕，我就是觉得瘆人，你去，你去把空气开关抬上去，把灯重新打开一下看看。”

    李少泉走开的片刻，陈小林想起来早上去常加明家里的情形，鸡蛋，人影，是什么呢？忽然她想到常加明家里进门的地方有一面挂在墙上的铜镜，很久没有清洁的感觉，外面一圈铜的部分透出幽暗陈旧的感觉，还积了些灰尘，看起来至少有几年没动过了。

    镜面也不明亮，也是积着灰。

    陈小林越想越不对劲，镜子照不了人了还放着有什么用？

    真是奇怪！

    她把想到的告诉李少泉，两人最后一致认为，常加明画的应该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曾经应该是想要画一个人影，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他用其他颜色遮盖住了。

    一个小学生的作业，生活中重要的事物，对常加明来说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