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泗南郡衙外，一名兵士风尘仆仆，在衙署门口下马吆喊。

    “禀太子殿下，朝中飞马快报！”

    “快呈上来。”

    衙署大堂中，众位将领原本在商议对峙云岭的驻防军务，突然兵士传来一急报，令众人心中生虑。

    因是飞马快报，而非圣旨诏书，所以众人无需跪地接旨，只是静静地看着正在阅览的太子殿下。

    殷连雄接过兵士呈上来的快报认真看去，不多时，他面露喜色。

    “朝廷已经任命新的雁岭、泗南两郡的郡守和衙署官吏，估计半月左右就会来此就职。”

    殷连雄摇晃着手中的书笺，语气轻松地说道。

    在他看来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新的郡守和署官就任后，他便可以引兵回朝，也不用在这个空城中遭罪了。

    “快报中可说何人被任命？”赵岱青问道。

    “这倒没说，不过报中提到了还派遣了协助整饬的曹掾使，也没说是谁。不管怎么说，我们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半月左右……殿下，那我们现在该作何部署？”赵岱青思忖着说道。

    殷连雄不假思索说道：“当然是准备收兵，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那云岭郡的东霖守军怎么办？我们一走，这泗南郡就成了空城了，万一他们回来占了城池，再祸及周边县乡怎么办？”

    赵岱青诚恳问道。

    听到此问，殷连雄面容不悦，“我让准备，又没说现在就走！当然要等新任郡守到了之后我们才走啊，这郡城中鸟不拉屎，你想在这里多待啊？”

    被太子训斥之后，赵岱青不再说话，反倒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安王站了出来。

    “赵将军所虑，方是大将胸略！”

    自众将聚集商议军务开始，殷连慎就一直没说什么言语，此时突然发话，反倒吸引了众位将领看去。

    “看来，朝廷看了我们的战报后，有意暂缓云岭事端，要着力整建被战火摧残的雁岭和泗南两郡。”殷连慎赞同道。

    被殷连慎和赵岱青这般言语，太子殷连雄纵使心中不悦，也只能暂时先隐下来了。

    他没有反驳安王刚才的话，自从上次被强行卸了兵权之后，这位太子主帅现在安分多了，很多事情都全凭安王定夺，极少表态。

    “既然安王也这么说了，那我们应作何部署？”殷连雄面无表情说道。

    听到这番话后，殷连慎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那微笑，隐隐带着不屑的味道。

    “我是这么想的，”殷连慎权当刚才太子的话意是放权给他，由他主导这项事宜，索性就直奔主题，“既然要重建郡城，不妨将临近郡城的百姓，和周边小县的零散人口迁徙至城内，我们制定一套切实可行的法制，吸引乡县百姓入城安家，同时也要保护好他们原来乡县中的房舍田亩。”

    “殿下……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又一名将领问道。

    “是啊，殿下，临近郡城……那就是庆安、山羊、威虎三郡，让这三个郡城中的百姓搬迁到雁岭和泗南两郡为家，兴师动众不说，此举等同说将这两个空城分给百姓？朝廷知道后也未必会认同啊。”赵岱青道。

    安王被多人否同后，太子忽感殷连慎抉择欠妥，也加入质疑队伍中，看向安王：“几位将领说得有道理，虽然泗南和雁岭郡城已空，也不能将房舍田亩送与平民百姓，应当补充到国库入公。你那主意未免太过儿戏！”

    殷连慎听了众人的否定后，神情平静，他慢声分析道：

    “泗南和雁岭两郡的郡城已经成为空城，但城中房舍田亩还在，现在是有军队驻守，无人敢犯。一旦我们走了，新到郡吏将面临内忧外患的局面，外有云岭郡中的数万东霖兵马，内有周边小县的暴匪恶徒，就算朝廷会考虑到这些，目所能及的危机也必定会让新任郡吏们倍感艰难。”

    “各位，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才夺回这两座空城，万不能再让这两城遭受变乱！”

    “我刚才提议，把两城的房舍田亩分配出去，也并非盲目行之。正如太子所言，此应入公。那我们就以官身将田亩租与百姓，收成双方分得，比普通赋税略高出一些即可。至于房舍，其他郡县如有三代内亲属，房舍就归入亲属。如没有，官家充公，安置周边郡县穷苦百姓。至于如何行此官策，需要我们出台具体可行的政令才行。”

    殷连慎将情形与想法大致说完之后，众人深思起来。

    殷连慎所考虑的问题，朝廷定然也有所应对，要不然飞马快报中也不会提到曹掾使。

    不过，他提出的建议，虽然大胆，仔细揣度以后，确有可行之道。不过……朝廷未必会行此策令。

    朝廷很可能会以武力镇压暴乱，以军队对峙云岭。至于无人掌管的田亩房舍，自然归新任的郡吏重新整理，该充公的充公，该贪敛的贪敛。百姓们想要得到，那必定要付出高价了。

    见众人深思了许久，迟迟无人发言。殷连慎心中已知他们的顾虑。说到底，这些事务本应是新任太守和衙吏们的份内之事，安王此时不仅要管，而且管治的方略也和朝廷行事有诸多不符。

    这不禁让众人回想起当初领兵作战时，那位排兵布阵的安王了。

    如果说他当时和太子明争暗斗是为了还击太子之前的打压。那现在要插手郡治……往大了说，这可是在和朝廷对立啊。

    “不妥啊，殿下！”赵岱青率先抱拳言道。算是打破了刚才长时间的安静。

    赵岱青作为将领表率，他一开口，其余众将纷纷跟随。

    “是啊，殿下！”

    “殿下这样做，定会招来无穷祸事的”

    “是啊，是啊。”

    ……

    殷连慎听着众人的反对，还没张口反驳。太子忍不住摆起了他主帅的架子。

    “咳咳！你们当本宫不在吗？”

    殷连雄双手背后，挺着胸膛装模作样地说道，

    “安王，之前你在本宫年前无法无天也就算了，本宫量大，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吗？”

    有众位将领反对安王的主张，太子殷连雄瞬间有了底气。自从来到南疆，他处处受到安王打压，如今突然有机会摆开自己的架势，这种久违的超然感让他不甚欢喜。

    “简直荒唐！还说什么用空余房舍安置穷苦百姓？你是要将这两郡之地，赏给那些贱民吗？”

    “啪”！

    只听得一声响亮。

    太子刚才训话安王时，众位将领本是低头不语。突然听到的这一声响亮，让众人好像打盹时被惊醒了一般，猛然抬头。

    只见太子痛苦地捂着半边脸，眼睛中隐隐闪烁着晶莹。从他的指缝中还能十分清楚地看到，那半边脸上的红晕。

    众人惊呆！

    刚才是安王扇了太子一大巴掌吗？

    从目前情形看去，是的。

    可是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就算当初和东霖作战期间，安王再狂傲也没有这般羞辱过太子殿下。而如今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太子一个大耳光！

    “你！殷连慎！你要造反吗！”

    太子彻底愤怒了，朝着安王大吼道，

    “来人！将殷连慎给本宫拿下！”

    大堂外冲进两名兵士，战战兢兢地朝安王挪去。

    “该拿下的是你！”

    殷连慎怒指着太子，眼神中散发的怒火似乎要吃人，准备拿下他的那两名兵士本就心怯，被他这一声雷霆吼声，更是吓得跪倒在地。

    “你是太子！你高高在上！那些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在你眼中就是贱民了？”

    “作为太子，你无才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说出如此不修德行的话来！这大肃江山留给你这样无才无德之人，岂不是为祸江山！”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此话，出自二皇子之口……

    他想干什么？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连慎，本宫所虑不错，你果然觊觎我这东府之位！”太子恶狠狠得看向殷连慎，眼神中隐隐冒着红光，“早知你会如此放肆，当初就应该……”

    太子突然顿住。

    但最后几个字还是被殷连慎听得仔细。

    “当初？”殷连慎收起愤怒，以肯定的语气问向太子，“真的是你？”

    顿觉说漏话的殷连雄突然语塞，“什，什么，真的是我？本宫，不，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殷连雄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转移话题，转身看向众位将领，“诸位听着，安王不服管教，以下犯上。自今日起，囚禁于衙署西厢房，不得出走！其间，不得参与军政！”

    “……是。”

    众人犹豫着抱拳答话。

    那两名兵士低着头走上前，满脸不安地向安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听从了太子的军令。

    “好，本王，听从，太子召令！”

    殷连慎黑着脸，神情冰寒，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便大步走出厅堂。

    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十分反常，向来狂傲的他，竟听从了太子软禁的命令。

    这可太不像他平日里的做派。而越是反常，越能说明——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