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郡城中，热闹欢腾之声此起彼伏。焽胜虽然高兴，但也没有失职，他依旧安排了极有条理的守卫。

    只不过戌时还未过，守卫换了两轮之后，便都成了半醉的兵士在城墙、城中值守巡逻。

    南城墙上的兵士远远看着南边绵延数里的火光，那是卓峰率领着的撤退大军。因为天黑，城墙上的兵士并不能判断出撤退的人数，但他们确定的是，平南军正在撤退。

    目睹着敌人正在撤退的场景，这使得南城墙的守卫更加松懈，加上都饮了酒的缘故，这些兵士竟有些摇摇欲睡的姿态。

    一切准备就绪！

    赵岱青和楚金霸率领的五六千兵甲早就埋伏在西北处的山丘之后，这里的守卫比较松懈，加上夜色的掩护，赵楚小队的行踪并没有引起城楼上兵士的注意。

    南城门外的密林中，也潜伏着李隆的轻骑兵，他们隐藏的很好，又加上那片密林距离南城门还有五六里之远，这样的夜色下，无论是树枝的摆动，还是战马的嘶鸣，都不会被城墙上带着醉意的守卫察觉。

    在他们大后方，殷连慎、林萧平和几个副将率领的将近三万的人马，依旧停留在拔营前的地方，他们灭了火把，隐身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等待着南城楼上的烽火燃起。

    赵楚小队方位上，鱼鹰邢铠猫着腰移动到楚金霸和赵岱青身旁，低声问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动手吧？”

    “再等等，刚才我注意到城墙上的守卫一个时辰换两次值，照我推算，一会儿他们就该换班了，我们那个时候动手！”赵岱青的目光没有离开城墙。

    “好！鱼鹰，你先让泾江兄弟们做好准备，他们一换值，我们就动手！然后青威营的兄弟们破墙！”楚金霸压低声音，吩咐着鱼鹰邢铠。

    “好，我这就让兄弟们做好准备！”鱼鹰说完，又猫着腰朝反方向移动离去。

    夜空下，郡城外的山丘树林显得格外安静，这种安静与城内觥筹交错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当然，城中把酒言欢者的愉快心情与城外藏身黑暗者的蓄势待发也是一种极为鲜明的对比。

    “准备！”赵岱青警觉地发出一声低喝。

    身旁的楚金霸立刻看向城墙，只见西南那边已经在换值了，有个小队正往北缓慢走着，看样子正是接替西北位置的守卫。

    “鱼鹰，快！快！动手！动手！”楚金霸将手掌拢成拱形放在嘴边，朝着邢铠的方向低声喊道，可能是担心鱼鹰听不到，楚金霸刻意将自己的话做了重复。

    “兄弟们，上！”鱼鹰邢铠一声令下，泾江一派的兄弟们从北部快速朝着城墙的西北角移动过去。

    他们选取的路线刚好在西北守卫的视线盲区，借着一座烽火台的掩护，泾江一派迂回着顺利来到城墙跟下。

    邢铠用斧铲一样的短柄兵器轻轻凿着不同位置的城墙。

    “应该就是这里！”当发现一处的砖石十分松软，斧铲轻轻下，便能深入数寸，邢铠兴奋得低呼一声。然后转身吩咐下去，

    “一半兄弟从北边烽火台后方，用绳镖上，拔掉西墙守卫；另一半跟我，从这里悄悄入城！”

    城墙虽然松软能轻易凿开，但如果直接破墙，肯定会生出动静，引起城楼上守卫的注意。所以他们只能用小器具慢慢凿开一个口洞入城，等拔掉了西北方的守卫和巡逻小队之后，再让赵岱青的青威营破墙杀入。

    邢铠的人继续在附近摸索，这一千人又分成五个小队，从虚墙的五个位置开凿，前边人小心翼翼地凿着、撬着，卸下来的砖块由后边的人顺着城墙边接力递出。他们配合默契，没有言语交流。就这样，城墙上慢慢出现五个大洞。

    另一队泾江兄弟此时已经从北墙下开始了行动，他们之前是水匪，虽然泗南郡城的城墙足有数丈之高，对他们来说，借助绳镖攀爬而上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半个时辰不到，大半兄弟已经从几十条绳索攀爬而上，先上去的人悄悄顺着墙边，猫着身子慢慢朝着侍卫那边移动，城墙边站值的侍卫对他们来说，简直如同泥塑雕像一般，唯一的区别便是这些“泥塑雕像”都长了一张嘴，也正是因为这张嘴，他们必须先死。

    偷袭者们一开始还比较顺利，只要避开巡逻小队的巡查范围，那这种偷袭简直可以用“屠杀”来形容了，北面和西面靠北位置的侍卫大半已经倒下。

    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何种兵器所杀。只感到喉咙处一股暖热流出，酒劲都来不及消散便四肢无力，紧接着即将倒地的身体也不知是被何人扶了一下，再然后，便没了意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暗杀十分顺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这是北边城楼上，一名没憋住尿意的侍卫。他小声呼喊着右边十步之远的战友，“喂！喂！我去撒泡尿，一会儿夜巡队过来时替我挡一下！”

    不等被呼喊者答话，这个憋不住尿的家伙就放下手中长矛，洒脱地跑掉了。

    这正是这人在烽火台的背面畅快泄洪时，迷离的双眼竟看到惨白星光下，不远处很长一段城墙上竟无人守卫。

    “奶奶的！那些家伙还在饮酒，凭什么他们不回来值守，我们就非得被叫回来换值？”

    正嘟囔着，那边又少了两三人的身影。

    “咦？刚换值就……就偷跑去，又，又，又饮上了？”

    “不行！我得，得叫他们回，回来！”

    不知是美酒的怂恿还是这人本就有些执拗脾气，裤子还没束好，就走出烽火台的阴影处，指着偷跑去饮酒那几人的方向大声喊道：“看看啊！有人不值守，又跑去饮酒了！兄弟们都看看啊！都看看！”

    他这一声叫喊，引得许多人朝他看去，不只是站值的兵士，就连已经走远的夜巡队也跟着他的叫喊站住脚步，循声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偷袭者的行踪算是完全暴露了。一时间周围便热闹起来。

    “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快擂鼓！擂鼓警戒！”

    北墙上来的泾江兄弟们顿时惊慌，好在配合有度，几百人趁着夜色迅速移动，既然已经暴露，那就无需小心翼翼地暗杀了，拉开架势与城墙上的兵士展开厮杀。

    “咚！”一声鼓声之后，擂鼓那人的背上便飞入一把匕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力气敲击第二下，痛苦地倒地不起。

    也不知是这一声鼓声的作用，还是兵士们的叫喊声起了效用。城墙下迅速涌上来大批兵士。

    如果不是这帮偷袭者的侵扰，他们可能会抱着长矛站着睡着，可这一惊动，所有人的酒意瞬间消了大半。

    “有刺客！有刺客！”

    ……

    虚墙下凿洞的那些人自然也听到了城楼上的动静，好在此时他们的进程已经接近尾声，一听到北墙兄弟们暴露了，凿洞者们便也不再轻手轻脚了。

    “快！他们暴露了！”

    “都快点儿，尽快入城，援助他们！”

    好在城楼上乱了起来，纵使城墙下凿墙的动静大了起来，也丝毫没有引起城楼上兵士的注意，因为此时城楼上的动静更大。

    “咚！”

    一个洞口开了，随即涌出众多不明身份的人。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五个洞口接连破开。起初，鱼鹰邢铠还担心暴露之后，从洞口出来时会遭到城内守军的反杀，毕竟洞口尺寸不算大，每个洞口仅容两三人同时出去，一旦被城内守军围住，那再想从虚墙洞口杀进去简直就是往枪头上撞了。

    令他庆幸的是，虚墙内部对应的是一道不宽的小巷，就算墙上突然出现了五个大洞，也丝毫没有引起大街上涌动的守军注意。看来，当初安王殿下设置虚墙时已经想到这个问题，故意把虚墙设置在不显眼的小巷处。

    邢铠松了口气，然后拉住身旁正往里冲的一个小兄弟，快速吩咐道：“让后边的兄弟别再往里冲了，把洞口凿大！让青威营的兄弟们快速入城！”

    说完，邢铠便冲出小巷，跟着前边的兄弟们拐了好几个弯才走出巷子。

    见越来越多的兵士不断往城墙上涌，邢铠下意识地跟着前边的兄弟们也往城墙方向冲，试图解救城楼上的偷袭者们，但跑了几步，他停下了，转身看着南方，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喊了一声：“往南冲，打开南城门要紧！往南冲！”

    听到他的喊声，冲在前边的兄弟们纷纷停住了脚步，他们抬头看了看北墙上方，那里已经亮起了大片火把，由于垛墙的遮挡，他们看不到厮杀的场景，但他们看得到不断涌上的兵士，上边兄弟的处境……

    “我兄弟在上边，我要去救他！”

    “回来！打开南城门重要，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纵使不甘心舍弃北墙上的兄弟，但是邢铠的话确实没错，兄弟们一时不知该往南还是向北。

    “北墙上已经暴露，这么多东霖兵，我们也冲不上去，听我的，去南门！”邢铠再次劝道。

    此时，他的眼睛中已经泛着晶莹，这种晶莹原本在夜色下是看不到的，但他刚好面向北方，而北墙上的火光正好映射在那两片晶莹中。

    “鱼鹰！”他劝慰的那个兄弟大哭一声，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好！我们去南门！”

    临走时，他还往北墙上看了一眼，然后便快速往南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