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群星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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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赖

    圈子越小,巧合越多。

    在池地这样没几处干净地方能落脚的一亩三分地,发现那些眼熟的丑恶面孔都是一伙的,实在算不上新鲜事。

    当年仗着自己祖辈在池地经营数年、势力盘根错节,就肆意妄为霸凌衍业颂的,正是几个自称未来的池地食死徒的年轻无赖。

    即使对方只是在争执之中无意提了一嘴,并且很快就在同伴的提醒下改口。

    即使这个名字很蠢,就连那些行凶未遂就被抓捕归案的罪犯都不至于用如此幼稚的称号。

    即使祭墨第一次报出名号时,狐重楼并未立刻反应过来。

    但是当狐重楼借着月色在池地逃窜,挖空心思回忆这种时候还能找谁帮忙的时候,他还是想了起来。

    狐重楼承认他有赌的成分,如果衍业颂已经离开了池地,又或者彻底失去离开池地的想法,不管是哪个极端,他这趟都算白跑了。

    “正在追我的人,自称池地食死徒。”

    话音落下,衍业颂脸上的表情随着他的出神而变得麻木,迟钝在皮下生根发芽,从毛孔钻出,爬满了整张面庞。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快到狐重楼只来得及愣神,衍业颂的眼睛就像是被浸泡在深水之中,溺毙的窒息感如涨潮般转瞬润湿了他的眼眶。

    “抱歉,抱歉……”衍业颂哽咽着深吸了一口气,“我,我……”

    什么情况?

    <你赌错了,小子,这个家伙看起来可是没少受折磨才能变成这个德行,啧啧啧,闻风丧胆也不过如此。>

    “你和他们有仇,没错吧。”狐重楼的心也悬了起来,“我来找你就是……”

    突然抬起的手掌停在了狐重楼的面前,挡住了他望向衍业颂的迫切视线,也遮住了衍业颂流泪的窘迫神态。

    他颤着声音,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排斥回应了狐重楼:“你走吧,狐首席,如果真有人找到这里,我会说没见过你的。”

    手掌落下,但是两人的视线没能再交汇,衍业颂已经把头转向了一边的衣柜。

    等到狐重楼略带迷茫地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衍业颂正蜷缩在那把摇摇欲坠布满裂纹的塑料凳上。

    男人佝偻的上半身趴在腿上,双手扣着攥紧头发,就像挨打时护着自己的头一样。

    干瘪杂乱的头发,皱皱巴巴的衣服,没办法面对过往的男人,在日光暴晒下一点点老化的小屋。

    带着尘土味的画面排斥着狐重楼的不甘,他确实赌错了。

    那些衍业颂没能说出口的经历已经打折了他的腿,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行凶的恶徒。

    更何况狐重楼自身难保,拉衍业颂入伙谈不上根本复仇,更像是要把好不容易逃离魔窟的男人重新拉回那个让他绝望的过去。

    他站在门口,肺里像是灌了铅,沉得吐不出去气,憋闷挤压着胸腔,直到陌生的叫骂声从细微开始,越来越响。

    门外有恶意迈着步子来了,听到声响的狐重楼心里不由一沉。

    不好的预感在心口生根发芽,吮吸着肺腔的压力,沿着脊椎和神经生长,直到塞满颅内,撑破眼球而出。

    昏厥如潮水般冲击视线。

    <嘿,嘿!你小子搞什么?坏了,坏了!这帮孙子里到底藏着多少后裔!>

    不,这不是来自门外的影响。

    狐重楼痛苦地蹲下身子,压抑与恐惧像是从淋了滋养的雨,在身上的每一个孔洞里肆意生长。

    而始作俑者,正颤抖着在他的身后起身,嘴里还迷茫地呢喃着:

    “完了,完了,他们,他们找上来了。”

    狐重楼想要抬头去看,却被耳边的声音严厉打断。

    <低头!你看了就彻底疯了!>

    门外,地痞流氓那标志性地污言秽语已经走到了门前,薄薄的一扇木板根本挡不住野蛮,砰砰两声,整扇门便直挺挺地砸向了呼吸困难的狐重楼。

    “臭东西!”为首的那人径直越过门板,甩着手里的棒球棍便砸向了颤抖的衍业颂,在熟悉的霸凌面前,男人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跌倒在地。

    随着衍业颂的倒下,一直束着狐重楼的诡异不安也随之烟消云散,但是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或许是因为双方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出现,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完全注意到越过的门板下正是他们要找的男人。

    被压倒的狐重楼身体不由得绷紧,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自己过来的路上会不会哪里暴露了踪迹。

    与此同时,两个无赖已经完全走进了屋内,为首的提着金属的棒球棍,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跟在他身后的则安静得多。

    “哈!你看这条死狗!”那人兴奋地放下作势要打的球棍,嬉笑地回头和同伴嘲笑起来衍业颂的狼狈,“一下就跪了,哈哈哈!”

    任务要求他们忍着不适跑到这么偏的垃圾堆里,对于只能跑腿的无赖来说,这无疑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们自己身份的低下。

    也就只有衍业颂这样的狼狈模样能带给他们一点心理上的安慰了。

    “让你冉大爷跑到这么臭的地方,你这死狗……混账东西!”说着说着,无赖冷不丁抽出一脚,踹得衍业颂瞬间卷成虾米,看得狐重楼都肚子一缩。

    “好了,孝哲,赶紧跟这死狗说完就走吧。”靠后的人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里感觉臭臭的,刚进来的时候熏得我都不舒服了。”

    这是个有些做作的女人,明明刚在垃圾堆里穿行而过,此时却受不了屋内被衍业颂专门喷洒的空气清新剂,那可是草莓味的。

    扭头的功夫,冉孝哲脸上的凶戾就被藏了起来,转而挂起带点谄媚、又带点收敛的似笑非笑。

    “好嘞,委屈你还和我跑一趟了。”

    何止委屈,一路上听着一个负能量发射器不停地污言秽语,堪称酷刑,但是女人像是并不在意一样淡淡地点点头。

    砰!

    棒球棍一甩,直接打翻了装着杯子的木柜,大大小小或空或满的酒瓶瞬间乒乒乓乓如雨在地上碎了一片。

    “死狗!你这辈子也攀不上的大人物要找个不长眼的贼,虽然哥几个也没指望你这种烂在垃圾堆里的人有什么用,哈,肯定没用吧。”

    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的冉孝哲从口袋里抽了张皱皱巴巴的纸丢到了地上,拿球棍戳了戳。

    “上面这个,叫什么?臭狐狸什么的,和你这条死狗都是该死的玩意。”

    看着衍业颂仍然蜷缩在地上,宁愿把脸贴在土里也不抬眼看,冉孝哲又没来由得感到不爽。

    或许不管被直视或者未被直视,都会让这样只能在弱者身上寻求地位的人感到不满,毕竟冉孝哲也只有在流浪汉面前能抬起头,他怎么能知道真的上位者是什么样呢。

    心里的不满驱使着他把棒球棍丢在一边,伸出手想要提起衍业颂的衣领。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不到的背后,被酒液浸湿的地板上,一道黑色的流体猛然钻出,急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