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艾斯最开心的一天了，就在今天前他们回到了家族领获取补给，由于阿卡迪亚的战事吃紧，奥里克的任务只能提前结束。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回来接受册封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以此来解决家族内统帅的缺失。家族领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走过乡间就连泥土的气味都令人心旷神怡，终于不用到处躲躲藏藏风餐露宿了。

    贵族的孩子们认出了他的面孔，期望着自己能像兄长弗洛里安大人那样为他们讲述惊险的冒险故事。艾斯本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可现在他的精力格外充沛，磕磕绊绊的为这些孩童们讲述了吉奴克荒漠的故事。消灭了胆敢还击的邪教徒、与奥里克大人解决了几百只刺蝗，甚至包括那档子偷牛的事，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令人安心。

    在回到属于他的住宅中，仆人烧好的热水让自己久违的体验了一把“正常人”的日子。虽说战骑内部有着快速除去污垢汗臭的设施，但比起真正的洗澡还是差上不少距离。赤身裸体的他处于浴缸当中，温暖的热水拂过皮肤，所有的紧张都被放下遗忘，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满足感和安全感才是最高的。

    穿上舒适睡袍的艾斯感觉身上轻飘飘的，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卧室，躺在床上的他完全不想思考，很快进入到了梦中。不用在意跟尤蒙一起的鼾声，也没有同伊玛一床时半夜争夺被子的遭遇，更没有因速睡装置透支体力的困倦感，这才是最真实的睡眠。

    再一睁眼天都黑了，肚子已经很饿了却不想去维克多爵士家蹭饭，之前的每一天都吃那些干硬的面包或者粘稠的糊糊，是时候放纵一下自己溜出去吃点零食了。找了几件不那么显著的衣服，看起来像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翻出仆人的钱匣子胡乱抓出一把布诺揣进兜中，再向里丢入几枚尼拉用作补偿，溜溜达达地离开了自家的宅邸。

    晚上的家族领还是非常热闹的，燃气灯照亮着街道，周边饭铺的里飘出食物香味，高朋满座的酒馆中粗俗与喊叫交织着，来自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些推着大车匆匆而过的商贩赶回家中尽享人间之乐，也能看到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为了几块面包追逐争抢。

    “也许我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现在有了大把时间去考虑那些琐碎杂事。”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售卖街头小吃的广场。有卖着各色烤馅饼，用剁碎的土鹑肉跟粗麦粉混合做成的馅料，或是糖水煮过的龙心果粒，夹杂着黄油与蛋奶酱，巴掌那么大的馅饼就是一顿完美的夜宵。

    再看向那头，中空的小麦饼皮塞入烤香的聆鼠肉，淋上带有辣味的酱汁的饼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在琳琅满目的小吃中艾斯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最爱，极薄的面皮中包入蜂蜜与熊梅制成的红色果酱，下锅油炸后变成金黄色的三角形，这种名为甜酥脆角的食物是家族领所有人共同拥有的儿时回忆。

    用厚纸卷儿卷成三角状的锥桶，金属夹子将刚炸好的脆角放入袋子中，直到塞得满满当当。他丢给小贩一枚布诺，带着这捧零食边吃边去往堤坝方向，想着观赏河中的夜景。

    “起雾了呢。”

    水汽扑打着脸颊，白茫茫的雾气飘散至地面，有些燥热的空气变得有些湿润，温度很是怡人。艾斯吹了吹甜酥脆角，迫不及待的丢进嘴中，香甜的果酱跟酥脆的面皮在口中化开，精神上又一次体验到了满足感。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去，雾气不是很大，四周有些朦胧但还是能看清路人的脸面，他享受着安宁的此刻发现已经好久没这样了。

    “喂！原来你在这啊。”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熟悉的声音让他转身看去，原来是伊玛跟了过来。看到他今天仍然穿着那身侍从常服，与自己这身相比太严肃了。今天的他并没有像过去一样争抢手中的点心，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我让他放松点，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等弗洛里安大哥带着骑士们凯旋而归就行了。

    从纸袋中递给他一块脆角，让他趁热快吃。可伊玛的表情却有点疑惑，好像再问“这是什么”一样。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甜酥脆角吗？快吃了吧，等会受潮就不脆了。”

    伊玛看了看手中的的食物，整个丢进了嘴中也没看到咀嚼就咽了下去。我没心思去陪他玩，杵在栏杆上看着夜色的河景，平静而又舒服。他也走了过来，与我一同欣赏这面前的夜晚。

    “你不觉得这儿有些黑吗？”

    “嗯...是有些。”

    没想到刚说完，堤坝上的路灯猛地一闪，亮度被瞬间提高几倍，朦胧的路堤被照的清清楚楚。

    “嚯！没想到已经深夜了。”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自家领地内才会在午夜提高路灯的照明度。也许是怕臣民跌下堤坝落入水中，或者说单纯显摆家底殷实，总之这种奢侈的特权并不是所有贵族都能做到的。

    “伊玛你快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散散步。”

    侍从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跟着他走，看他不作回应艾斯也就没有再去劝阻，有人陪着总比独自呆着强。又何况伊玛与大家共同经历无数磨难，却只能迫于形势中断停止，放在谁身上也不可能完全接受吧。

    他想让伊玛开心点，找些有趣的话题聊聊，例如去其他家族的领土上转转，闲下来就有大把时间用来理解风土人情。斥候心里这样想着，正打算开口畅聊，却被伊玛抢先一步说话。

    “今天过的怎么样？”

    “嗯？”

    艾斯忽然一愣，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回想这一天还挺轻松的，处理完手头的事回到自家宅邸洗了个热水澡，洗完躺在舒适的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这会儿刚出来没多久，买了份小吃才恰好遇到伊玛，大概就是这样吧。他复述了今日的行程，聊到这些时还是很愉快的。

    “不是问你现在，我问的是今天过得如何。”

    伊玛的语气中充满着冰冷，并不像是往日的情感。

    “你怎么啦？现在就是今天啊！”

    “我问的是今天过得如何。”

    “你没病吧，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觉得伊玛简直不可理喻，从未见过如此反常的情况。恰好前方雾气很大，看不清道路。艾斯叹了口气，决定转身回去，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没等他转身手腕就被伊玛抓住，就像是被铁钳夹住，怎么拽都不撒手。

    “快放手，你弄疼我了！”

    侍从非但没有松手，硬生生拖着艾斯往迷雾方向走去。估计再使点劲骨头都要被掐碎了，疼痛让他不得不顺从，抗拒地走入了迷雾。

    这期间只要停下脚本就会承受数倍的痛苦，他害怕了。牵着自己胳膊的身影熟悉而陌生，那并不像是自己熟知的侍从，不符合家族中任何一位成员的印象。未知的恐惧占领了上风，就连反抗的意图都被忘却，战战兢兢地被带领到迷雾深处。

    再度看到光亮时周边变得十分熟悉，炎热的空气吸入鼻腔干涩难忍，原本清爽的面部满是尘土，火辣的太阳悬挂在头上眨眼间天光大亮。他的四肢瘫软麻木，沉重的身体仿佛无法适应，喉咙干涩沙哑说不出话，用双手拄地着才勉强坐起身。面前正有个眼熟的少年闭着眼睛跪地祈祷，好像是伊玛？

    “你...”

    一阵剧烈的咳嗽阻止了开腔，惊动了正在祈祷的少年。他激动的看着艾斯，立马搂住自己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众星在上！你可算醒了。”

    艾斯想再次询问，但止不住地咳嗽迫使自己闭嘴。看到他这幅样子，面前的少年连忙松开，以为是拥抱让他喘不过气，连忙将装水的皮囊递过去。艾斯只觉得喉咙干渴，接过水袋大口饮下清水。紧接着几声咯痰，向外一呕。黄色的痰液带着深红色的血块被吐在地上，这才感到轻松许多。

    “你已经昏迷半天了，要是这样睡过去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少年擦拭着眼泪，诉说着事情的原委。原来自己跟着他们走过三天三夜，从“炭人”那里取得的水源和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主人要我们紧着点脚步，要是天黑前还到不了[嚼火地]，就彻底完了。

    边说着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斥候很不情愿，但还是强行站起身。远处传来呼唤他俩的声音，抬起头来艾斯愣了一下。陌生的身影他从未见过，尽管看不到面部表情，可还是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严肃与冷酷。

    “伊拉顿他好点了么？没什么大问题就继续出发，今天必须到达嚼火地，爬也得给我爬过去。”

    “可是大人，伊拉顿他...”

    “没有可是！侍从必须服从命令，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少年低下头，很小声地回应着主人的命令。不近人情的对话让艾斯心生厌恶，明明印象中自己的主人不是这幅样子，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随从。在他愣神的这回工夫，那男人的身影早已远去，身边的少年紧忙搀扶他，一瘸一拐的跟上前去，追随着主人的脚印。

    那少年害怕艾斯因为疲劳再度睡去，以及自己的体力也快达到极限。就以他们之前旅程的经历自言自语地跟艾斯念叨着，最起码能分散注意力，也不至于过度疲劳造成的神魂恍惚把他们累死在这荒漠。

    “还记得在“炭人”那里发生的事吗？他们守护着远祖的遗产，等待着[信使]的到来。大人那过人的胆识触动了他们，破例将其带入墓穴，为他讲述先祖的过去，并展示了[钥匙]......”

    “大人他那坦率的问答触怒了“炭人”，当离开墓穴后他们驱赶着我们离开，并认为那是不祥之兆。没想到刚准备启程就卷起了狂风，“炭人”的部落因此吞没，所有的建筑全都埋没在黄沙之中，万幸的是我们逃了出来。”

    艾斯似懂非懂的听着少年的讲解，朦胧的思绪中他感觉这故事的确有趣。某些情节颇为耳熟，似乎曾经在哪听到过，不过这不重要，他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思考这些。

    经过一路的缓和，艾斯觉得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虽然还是伴随着困倦和疲劳，但少年与他聊天的内容让那断线的意识重新恢复运转。

    “唔，换我来讲个故事吧。”

    艾斯察觉到少年的喉咙不再响亮，不忍让他继续说下去。为了让对方休息片刻，斥候向他讲述了记忆中模糊的经历。艾斯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印象中除去仆从，算上他自己总共五个人。也是在这片荒漠，不知花了多少年的光景漫无目的的寻找着蛛丝马迹。

    他追随过的主人是位正直而理性的骑士，不像是被信仰和教条蒙蔽的同僚，他从不相信不可知的存在，带领我们寻觅了一个又一个谜题。虽然收获甚少，但比起这些更加有趣的是冒险过程。

    从偷牛到探索遗迹，从消灭刺蝗到迎击邪教徒。他滔滔不绝的从口中聊起这些，就像真实发生过的那样，除了记不清人名，每个故事都精彩绝伦。

    “你都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些故事？太精彩了！”

    少年振奋的说道。尤其是听到有关战骑的描述，像他这种出身卑微的旁系远支，如果不是被大人选中，甚至连成为侍从的资格都没有。尽管他难以相信伊拉顿是战骑驾驶者，但还是认为这是在有意激励他才编造出的故事。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啦！我知道你是为了激励我才说出这些的。”

    “激励？为什么这么说？”

    艾斯很疑惑，侍从不也是战骑的操纵者吗。

    “伊拉顿你别再装傻啦，你跟我都是普通人，就连大人他也是一样。咱们连星神血系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触碰战骑呢！”

    “是嘛....”

    他的感到思绪混乱，差点忘记了自己是普通人的事实。可是为什么那些记忆如此清晰，仿佛就是刚刚发生的模样。迷茫的斥候记不起过去，只觉得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变得有些失落。

    “怎么了？”

    “没什么，伊玛。我很好。”

    “伊玛？是在叫我吗？”

    少年脸上带着天真，笑眯眯的看向他。

    “可你不是叫...”

    “我只有“约比”这一个名字啊，就像你一样。”

    艾斯忽然愣住，在记忆中自己这支姓氏就源于某本家族史诗的人物名字。那正是第七代骑士的两位随从，“伊拉顿”和“约比”。想到这，艾斯不禁抬头看去。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荒漠中的夕阳格外艳丽，他们的主人站在沙丘上，背光的阴影显得那样高大。

    他们俩艰难的爬上了沙丘，站在了主人的身旁望向远处。在夕阳的照耀下，赤红色的风化山体展露在眼前，天然造就的奇景夹杂着人工雕琢，石质建筑与风蚀洞窟融为一体。半个巨岩都被楼台覆盖，生活在那里的居民享受着历代先人堆积所造就的财产，显得是那样的生机勃勃。

    “这就是“嚼火地”，曾经存在于吉奴克地区最大的城邦，那里面存有[沉睡之城]的进入方法，只可惜在未来会被风沙掩埋，如今只能在夕阳的余晖下才能目睹它宏伟的身姿。”

    “曾经？”

    艾斯本想看看主人的面貌，但被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只能看到脖子以下的视角。他又听见了似曾相识的询问，只不过这次的问候对象是那位少年。

    “你今天过得如何？”

    “非常开心！伊拉顿给我讲了许多没听过的故事，都特别有趣。”

    他摸了摸那位少年的头，语气转为柔和鼓舞着身边的侍从。

    “约比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会被后人传唱，所有的努力都不是徒劳的。”

    “诺苏凯诺大人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说呢？斥候艾斯。”

    就像是被人推了一把，艾斯脚站不稳直接滚下了沙丘。他感觉光线一黑，剧烈的翻滚让脑子翁的一下被惊醒。气喘吁吁地睁开双眼，身上汗流浃背，全身都快湿透了。原来是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