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这碎银，王灵光不再受饿，遇到集镇就吃，还买些干货带在路上，防着有前村无后店。继续走了两日，回到街上的租房里。在人家的面食店里吃了两大海碗面，然后睡了整一日。换洗了衣服，来钱家找钱二小姐。

    那钱莺莺似乎早料他卖不到半文钱，适逢钱三绝在家。叫婆子杀了一只鸡，又炒了下人们在小山上捡回来的山菌，打了一碗蛋汤。因不逢集，买不回来肉。王灵光知道钱家虽是大富，却节约得很。老两口把握着经济，不允许乱花钱财。他去的时候，钱家已经吃过，这似乎是单独给他备的一桌。这把他一些气消了不少。再加上钱二小姐亲自相陪，他受宠若惊，半分气也没了，只当自己命里活该吃这趟苦。

    钱三绝问到他在省城的这些日如何度过，他一五一十说着。钱莺莺在旁边不时笑出声，把他看着。钱三绝让她回避，她老是不肯走，说道：“我画的画被他拿去卖，一文钱都不给我。是他没本事卖出去呢还是卖了画黑了钱，我当然要听解说。”王灵光听到钱二小姐说黑了她的钱，这比没卖出去更伤自尊。好歹大家认识这么久，不相信我王灵光的人品。他站起来要走，钱二小姐看他又要使气，笑得格格，说道：“你都长到十七八岁，堂堂正正的男子，动不动跟一个姑娘治气，你没有一点肚量。本小姐来陪你吃饭喝洒，你知道你有多大面子。你问我哥哥，我陪过一个不相干的外姓人不？”

    钱三绝笑着点头，说道：“王小哥吃了许多苦，你还怀疑人家昧良心黑钱，谁不生气。”钱莺莺大方道：“算了，不跟你计较。还好意思称自己是混江湖的人，完全没有肚量，干不成大事。”王灵光觉得她很看不起自己，说道：“混江湖的人是耿直的，做事光明磊落。不喜欢被人坏名声，最恨的是被诬陷。你钱小姐可以说我没本事卖出你的假画，你不能说我黑你的钱。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出来，是我道行浅了，被人耍弄。以为自己真得了一万两银子，被水打湿才发现我就是一头蠢猪。所以你说我没本事，说我蠢，我是认的，说我品德败坏，这侮辱了我的人格。换成谁要说你钱二小姐偷偷跟人约会，你气不气炸？”

    钱莺莺没想到王灵光以毒攻毒坏起她的名声，俏脸一寒。王灵光把她看着，要瞧她生气不生气。却见她挟了一个鸡肉啃吃着，没有一丝淑女形象，这很难把她跟画画的才女联系起来。她把鸡肉吃下，吐出鸡骨头，桌下面的黄狗等得似乎不耐烦，汪汪的催促了几声。这便咬得骨头卡卡作响。钱三绝对这妹妹是惯着的，没有指责她不悠雅，只说了声：“你才吃过饭。”钱莺莺笑道：“这小子又不是什么有来头的人物。再说了，他把我这形象说了出去，正好让那些媒婆们止步钱府，这样也就不让我伤脑筋了。”钱三绝瞧着这妹妹，气笑不是，说道：“你不要等到嫁不出去来求我，那时我也没有施救之策。你就嫁给人家做二房，也不用有自己的后代。”

    王灵光听着钱三绝把这种话说出来，不好再去看钱莺莺的脸，只顾喝酒。谁知钱莺莺不在意，她拿起桌上的棉布擦手，说道：“我还偏不了你们的愿，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嫁出去。”两人都当她是面子话。钱莺莺向王灵光道：“你这小子想不想发点小财？”王灵光说什么也不相信她了，连连摇头。钱莺莺呵呵一笑，“别垂头丧气。这次给你现银。”王灵光转头见她从桌下提上来一个包裹，打开是五锭纹银。他十分不明白，指着自己，“给我的？”他看向那两兄妹，“你们有钱人逗弄人找一个不认识的罢，咱们这么熟悉，你们放得下面子？”

    钱莺莺把钱推到他面前，“你看这钱是真是假？正给你的你怀疑，好心给狗吃去了。”王灵光没有碰那钱，不解道：“无功不受裉，你们白给我钱，我怕没命花。”钱三绝笑了笑，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不要嫌少。为了救一个大大的好官，你是尽了力。这半个多月的幸苦，我们知道。”

    “你们这是说什么话，我越发糊涂。我什么时候救了好官？我根本不认识官。”王灵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好像钻进了一个圈套。

    钱莺莺看到他傻笨的样子，开心得很，拍起手来，笑说道：“你这笨样子，比大黄聪明不了几分。你想想，谁白给你五十两银子，肯定要有代价付出。你不是把画卖出去了吗？这就是你应得的钱呀。”

    她这样一说，王灵光更弄不明白了。钱三绝喝下一口酒，这才说道：“王灵光，你是顶聪明一个人，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吗？还好意思自以为是骗中翘楚。马皇商钱多人傻，非买你的假画？”

    钱莺莺嘿嘿一笑，说道：“别跟他绕圈子，他这脑袋想破也想不出。实话对你讲罢，你中了我的计啦。马皇商是我哥哥的朋友，你是配合马皇商演一出戏，所以事先不能告诉，怕你演砸了，这事就彻底黄。”王灵光这会儿终于像有灵光闪过，说道：“你们骗那个李老头吗？你俩兄妹真狠，把我也骗进去，害我揪心好一阵，觉得太对不起你钱二小姐，半文钱也没拿在手就把画出脱了。原来你们把我骗得团团转。”

    钱三绝说道：“那个李老头只是意外。别的我们不能讲。总归是一句话，我们用这假画把真画钓出来，然后拿到京里去贿赂大坏人，为救大好官。”钱莺莺说道：“别不高兴。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那位拥有真画的人，势力是很不简单。”王灵光说道：“你们是不是真的亲兄妹？钱老爷和钱老夫人是你们亲老子娘吗？你钱二小姐是个姑娘都不怕，我好歹是男子，一条光棍，我还怕事吗？”

    钱莺莺笑向他道：“你这脑袋真能想像。我老子娘听见你说这话，把竹竿赶你出去。你号称灵光，一点儿不灵光。该灵光时不灵光，不该灵光时你灵光得很，瞎灵光。把这银子拿回去，或许哪天请你喝酒吃肉再来。”

    王灵光狐疑着打量这兄妹，见他们并没恶意，懒得多去想，把银子包上，提在手中出了钱家院子。回到叔婶家里，他留下十两自己用，把四十两交给叔婶。这二老觉得烫手，担心着问他：“你到底在外做什么犯法的事？钱都这样好挣了，谁还种庄稼。你老实讲出来，要不把钱拿回去。叔婶不是不喜欢钱，但挣钱要走正道。不明不白得来的钱，花着不踏实。再说你不小了，我们也肴望你能挣到钱来娶妻生子。你老子娘不在了，叔婶得给你撑着。你要一直混下去，谁家姑娘敢嫁？我们怎么去求媒人做说客？”

    王灵光只能说实话，“是钱家给的。我到省城帮他们办事，他们答应的报酬。你们可以去问，我没有说谎。”老两口互看一眼，又问他：“你到底帮他们做什么事，五十两报酬，你叔婶大半辈子过来也没见到这么多钱。”说到这里，王灵光就好说话了，说道：“人家是大富人，五十两根本不在意，好比咱们家用五钱银子。你们把心放肚子里，王灵光不杀人放火。”他没敢说不偷鸡摸狗，因为村里人都怀疑他和赵五干了这缺德事。他们好在没证据，只能背后说人。

    晚上的时候，在镇上铁匠铺当学徒的堂弟王佐回来。王灵光见到兄弟长得五大三粗，身子健壮，羡慕得很，说道：“你长成这样，吃得是有多好。铁匠老板是不是把你当儿子看了？”王佐只比他小一岁多，听到后叫起来，“那黑心的家伙，他不把我当孙子就不错了。每顿吃饭都是吃他们残汤剩水。我这身子偏偏争气，他就以为我偷吃。要不是怕老子娘担心，我都要不干了。”王灵光笑他道：“你还没出师，手艺学不成，叔婶要把你打断腿，你千万把三年混满，到时自己开铺子，把生意抢过来。”

    王佐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一年才出得了师，我怕坚持不到。再说出师了又怎么样，师父不可能把手艺都传出来，说到开铺子，我老子娘哪有本钱帮我。”王灵光想告诉他自己给了叔婶九十两银子，想一想还是算了，这会让兄弟不思进取。王佐转而说道：“我现在十分想跟哥哥一同去江湖上闯，见大世面。”王灵光赶忙阻止他想法，“你把这念头打隹。叔婶到时不是打断你的腿，他们要把我的腿打断，还要把我赶出家。这样子害我，我就不认你。”王佐“唉”道：“我就是跟你说说。”又道：“反正我混不满三年的。镇上那些跟我一样做学徒的伙计们说，我这样健壮的身子，不当兵可惜。在军队上混个一官半职回来还能够光宗耀祖，”

    王灵光惊奇道：“你打定主意了？”王佐悄声道：“千万帮我保密。这次回来，我打算看一看老子娘，然后就同几个伙伴走。”王灵光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怒斥他道：“你胡闹。”王佐不理会他说话，侧身要睡。王灵光也管不隹他，说道：“你难道不替叔婶想想？他们也快五十岁的人，你一走了，家里怎么办？”王佐回头笑道：“还有你这个大儿子在。再说下面还有两位。老二争气得很，先生都说他极易考上秀才。三丫头也十一二，能帮家里干活。”

    兄弟二人说话到半夜，王佐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有人向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说出来，我好回人家话。”王灵光不在意说道：“谁那么没眼光操心我。人家问你，还不如给你说亲，你至少有门手艺。都说‘天干不饿手艺人’。”王佐笑道：“我跟你说真的。人家的确是问你喜欢什么样人。”王灵光好笑道：“尽扯淡！我这种烂人，乡里村里都知道是街溜子，家产没有，房子没有，谁把眼睛弄瞎了，要不就是寻开心。”王佐没有回答，似乎睡了。王灵光用脚蹬他，问道：“你告诉我那位‘有人’是谁？”王佐哈欠着说道：“听你口气不相信，我懒得多话说。你也别打听人家是谁，该现身的时候别人自然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