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书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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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诉状

    “嗒——嘀嗒——”

    雨水顺着屋檐的瓦片滴在门前石板上,修养了十多天,已经能下床的陆远搬个木板凳坐在门口,又费力地把一个破木桌子搬旁边,接着把一个其貌不扬的砚台放在屋檐下面,让雨水把砚池滴个半满,拿一块已经用了大半的、手只能勉强拿着的墨块,轻轻地研磨起来。

    “目前最好的工作就是去当个教书先生……”陆远前天能下床的时候就把家里整理打扫了一遍,除了某个平时很难注意的暗格里面有几两可能是原身父母攒下的银钱,其他的东西也被原身变卖的不剩下什么了。陆野和陆赵氏的遗物还在,陆野留下了一沓质地还算可以的白纸,一个普通的青色河石稍微雕琢的砚台,三个不同形制的毛笔,还有零零碎碎的几个墨块,一些泛黄的书籍。陆赵氏则是只留下了一个普通的玉簪子跟一对没有雕花的银手镯。至于原本陆远的东西,则是之前跟陆远在一起的那个叫做杨仲平的书生因为着急而忘在了去府城的车队里面。

    至于家里的一亩土地,陆远并不打算自己耕作,而是早在前天刚能下床,他就拿着田契去找了村里的里正陆平安,想要转给其他村民。

    听到他要卖地,陆平安先是劝说了两句,看到陆远执意要卖,陆平安只能自己买下。土地对于一个庄稼人来说永远是不够耕的,而陆平安虽说自己平时孤身一人在村里,不过最近春耕农忙,儿子们都从县城回来帮闲,听完毫不犹豫的买下。

    陆远看到是买家是陆平安,最后用五两银子把田契转给了对方。这个价钱对于一个二等田来说极其便宜,不过想到这个老汉对自己的照顾,也算是对他的报答吧。

    摇了摇头,陆远用笔沾了沾墨汁,翻开一本泛黄的书籍,抄写起来。他抄写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把自己的字练一下。原身一个文弱书生,除了一些读书人的本事以外也没有什么能够糊口的技能。

    “圣人周游四国,所见皆礼乐崩坏,故提十训。一曰孝悌……”

    陆远抄写的是一本叫做《圣人告训》的书的序言,类似于前世的《弟子规》,是这里的启蒙读物一类的。

    写了一段,陆远搁下笔,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写的字,看起来工整自然,其他的陆远也看不出来好坏,他心里暗自点头:“原身记忆里自己书法只是一般,现在看也不一般,可惜东西遗落,没法与原身正主以前写的文字做对照了。”

    练了一阵书法,陆远合上抄写的那本《圣人告训》,从一摞书里抽出来一个本子,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闲鹤杂记”,根据陆远的记忆,闲鹤是其先父陆野的字,这本杂记就是陆野自己的见闻感受,小的包括某年收成跟去年比不一样了,今天吃的什么什么很好吃云云,大的包括一些这附近的某些有意思的民俗,更多的是陆野可能从某个地方听说了奇闻异事。陆远感兴趣的正是这一部分。昨天收拾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开这本书陆远就有些爱不释手,里面仅有的十来个故事虽然都比较短小,但是在一堆相对枯燥的圣人书里,陆远对这个极感兴趣。

    不过这个本子装订的棉线已经散了,书脊更是被什么虫子老鼠留下了几个牙印,里面的墨字有的已经被水汽晕开模糊,加上是陆野经常贴身携带翻看的物件,纸张也泛黄脆弱不堪。

    陆远越看越感觉可惜,这也算先父遗物,原身竟然没有好好看管照顾。摩挲了一下下巴,陆远打算先把里面的奇闻异事这些他喜爱的故事做一部分独立整理在一起,把其他的民风习俗也都放在一起,这样分类成几部分,也算是整理了里面的内容。

    说干就干,陆远把剩下的仅有半指厚的白纸拿出一部分,裁成了大概一个书本大小的小纸张,拿出一张,在上面写到“闲鹤杂记”四个大字,停笔观摩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在旁边写下“陆野”两个小字,这就是新书的封面了。

    陆远正在考虑要不要做序,在里面说明这是先父的随身杂记,如今被自己拿出来整理,却看到陆平安穿着蓑衣走了过来。

    “哎,平安叔,来来来,快进来——”陆远赶忙站起来,把桌子挪开了一下,招呼陆平安进屋。

    “小远练字呢,这字写的可真好看啊,人看着心里都舒坦……”

    “哎,叔,别打趣我了……”陆远笑着回一句,虚扶着招呼陆平安进屋。

    “小远你变化真大啊,就该这样,别跟以前那个焖葫芦一样……”

    “叔,你先做,我去烧热水。”陆远笑道,总不能说原本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只能把话题扯开。

    “哎呀,别那么麻烦了,我说个事儿就走……”

    “你说田契吗?叔,我以前在县里私塾读书,也认识一些人,现在看看能不能去县里当一个教书先生……这田荒着,还不如给你耕……”

    “哎呀,不是这事……黑子你知道吧,村西面那家……”

    陆远点了点头,小陆家村西面是青莽山,说是山,其实更是山脉,是通州跟兖州的边界。小陆家村跟大陆家村就在青莽山脚下平原,往东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青莽山是通州、兖州、江州、锦州四州之地最大的山脉,地势复杂,物产也比较丰富。陆大黑一家是最靠近青莽山的一户猎户,祖祖辈辈都靠着打猎跟赶山生活。

    到了陆大黑,他没和祖辈一样靠山生活,而是一年前跑到县城一个小镖局跟着镖头护镖。签合同文书的时候,对面见他不识字,只是说一年十五两银钱,但是没说每次护镖雇主额外赏银的事情,这部分才是小镖局挣钱的大头。年前分发报酬之后,陆大黑跟镖局几个弟兄喝酒,没想到有几个镖局老人酒后吹牛,说了赏银的事情。陆大黑跟几个刚进镖局的弟兄才知道每次护镖的赏银被镖头自己贪墨了,一时气不过去理论,结果被几个镖里的练家子教训了一顿,打断了一条腿。

    陆远听完,点了点头,问到:“没告官吗?这算对方有错在先……”

    “哎呦,不是啊……”陆平安接着说到,“当时是告了官的,那个镖局也不过赔了二十两银子,说是黑子挑衅在先……”

    陆远听罢,眉毛皱了一下,整件事情镖局明面上唯一的过失也就是伤人,打断了黑子一条腿,但是实质上还是欺负普通百姓文化低,在签合同文书的时候玩文字游戏。

    “黑子他娘想告到县太爷那里……乡里的文化人没有愿意写诉状文书的,你看都是一个村的份上,能不能……”

    县城写诉状有专门的职业,但是黑子家里的钱都用来给黑子看腿,加上本身请人写也价值不菲,自然没钱请县里师傅。这事请读书人也可以,不过现在的读书人很少有愿意干这种事情的,容易被同窗或者是熟悉的人耻笑。

    想到原身之前病重和这段时间村里对自己的照顾,陆远点了点头,笑着说到:“乡里平时也照顾我这么多,写个文书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费不了什么事……”

    “小远,你不是读书吗……日后这事被同窗知道了……”

    陆远摇了摇头,他对读书获取功名利禄进朝廷官场不是那么热衷,反正就自己一个人,现在家底也没有多少,根本供不起自己去读书。在找到谋生的手段之前,现在的银两只能省着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