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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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夜

    中土陈

    滴滴答答滴滴答…

    还真的是不知道,陈大爷老家这么远…

    黑色的运动装早就染上泥色和烧灰的污迹。

    不过这并无所谓。

    唢呐,棺材,活着的我,死去的他,还没死的她们,仪仗,世俗,跟着漫天飞舞的黄色纸一起,被红尘颠起,然后烧成了灰,在回到这片土地,不知道成为哪部分,或是每一部分。

    把陈醋的尾款结清,然后放下了我应该给陈老爷子的三份钱,一份是侵权的赔偿,一份是白事的份子,最后一份厚厚的,放在食物之间的,是师资。

    我这个人,独独嗜酸味,这一点连老山西的陈老爷子都感觉有些惊讶。

    舌头刁钻的我,也如嗜酸一般,盯上了陈老爷子的醋坛。

    跟陈老爷子买了很多次的醋,甚至有时候把街口刘大妈的熏鸡和隔壁路交叉口老李头烧酒淋上,就是为了跟陈老爷子聊聊,听听故事,若是能讲些我便好的,那就更好了。

    每次都骑着的那个老自行车,也是我小时候家里的好东西了,不过现在骑着,确实合适的透着些老旧气息。

    陈老爷子也不吝赐教,他的醋坛子,和这一身手艺,是父亲教的,而父亲,则是从他的爷爷身上学到的…

    30…

    随口开了个价,高的让人无法拒绝的价格,陈老爷子的长子,把所有的醋坛和醋都卖给了我。

    陈老爷子,是老老爷子家的唯一男丁,四个姐姐的呵护下,成年前读书基本是顺风顺水,直到十八岁,他父亲告诉他接了醋坛,做这门祖传的手艺。

    也不是特别反感,开始也没什么喜欢,这事就这么做下来了,慢慢的也就离不开了…

    陈老爷子的父亲总是告诉着他,醋是活着的,所以每个年头的醋,都不会一样,就像他是他老子,但是也不会完全一样。

    就跟找个婆娘生孩子似的呗?

    对,***这个理儿。

    …教了酿醋,就不再深教了,只是偶尔一个细小的地方,点一点,说个大伙都懂的事,我也没想过,就这跟醋好上了,我家婆娘这么多年了,总说我跟醋好,呵呵呵…

    陈老爷子娶了布铺子家老孙的女儿,孙奶奶也是个内敛的小女儿,操持家事,算着账目,还给陈家填了一男三女,一辈子兢兢业业,是最传统的小女儿了…

    孙奶奶哭的也是那么的文静,低着头,闭着眼,攥着一个一角绣了兰花的手绢,拭着顺着时间的沟壑缓缓流淌的液体。

    孙奶奶以前是十里八乡媒婆都知道的未婚美人,尤其是性子也好,人也踏实,孙家手织的织绣手艺基本都是她的作品,可以说谁娶了这样的婆姨,都是整个大家庭的福气了。

    孙裁缝却是把她嫁给了陈家酿醋的小子,她坐在床边,也如今日一样,静静地流泪了一晚。

    第二天眼睛红肿的,如此时,亦如当年的红盖头。

    我记得啊…当时这个夯货,愣头愣脑的,看我眼睛红肿,跟我说了什么…

    诶哟俺的婆娘…咱们爹安排的事怎么也得将就吧,不碰你还不行…

    孙奶奶说,陈老爷子当时手垫在脑后,躺着翘个二郎腿,讲当年她们的父亲的交情,孙奶奶的漂亮劲儿,还有把他从醋里捞出来捯饬一番扔去结婚…安慰了孙奶奶一半的时候,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那时候我啊…鼻涕眼泪流的老长了,一笑差点就蹭到我家老头子的衫子上…那种呼噜声不大,听着我一会也抱着他胳膊睡着了…

    ………

    安慰了孙奶奶,也就出来了,走去终点,这座无名山,多了一个土堆,一个石碑。

    孙老爷子总说看我顺眼,不光是我的熏鸡和酒,而是脾气。

    小子脾气很对我的。

    总这么说着。

    摸了摸一个一个土坛子,或许是孙家祖先自己做好传下来的吧,又或许是孙老爷子自己后来补上的,那并不重要。

    拿着的笔记本撕下的纸,弯下腰,放进了烧纸堆里。

    默默的低头盯着运动鞋尖前土地的,把想表达的东西表达了,然后抬头,看着自己自私的给陈老爷子题的墓志铭。

    中土陈醋。

    陈•先生之墓

    放下自己早就带好的花,让带来的人,把所有的坛子和里面没成品的醋,埋在了四周。

    受教了,陈老爷子。

    默念一句,鞠个躬,带着人下了山,坐在回去的车上,依然闭着眼不发一言。

    受教了,陈老爷子。

    中土陈醋。

    中土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