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颖王,你该叫我啥
众人入寺后,并未在广场多逗留,只因为李昂迫不及待要去大雁塔打卡。
圣上往那跑,随行人岂有不跟着的道理啊。
穿越前的自己倒是去过西安旅游,但那时看的大雁塔不知后来被修缮新建过多少次了,不够原汁原味。
如今有机会感受名胜古迹最初的样子,可不得积极些。
大雁塔位于大慈恩寺西院,塔基高两丈,长宽近二十丈,四方的塔身逐层缩小,最下面一层边长十余丈。
四方的塔角挑着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曳,众人都能听到铃声的轻响。
它为玄奘亲自设计而成,既是长安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也是佛塔这一印度佛教的建筑形式随着佛教传播而东传入中原地区并中国化的典型物证。
有小太监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把线香散给众人,李昂欣然接受,似模似样地点了香,插在金灿灿的香炉中,考虑到自己的皇帝身份,他并没有跪在蒲团上四方朝拜,只是简单的敬了佛祖。
李德裕站在原地丝毫不接递过来的线香,显得很是排斥不愿礼佛,他背着双手,身上衣服被寒风吹的飒飒作响。
这老小子倒是挺会耍帅。
不过像他这样对佛门极度不感冒的还挺少见的,李昂都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被秃驴拐走过吃了不少苦。
出于巩固封建统治的目的,唐王朝将佛教作为正统儒学之外的重要辅助手段。除了发动“会昌灭佛”的武宗外,其余的皇帝均对佛教采取了管理、整顿、扶持、利用的政策。
特别是武则天,她为了利用佛教巩固和维护自己的皇权,“倾四海之财,殚万人之力,穷山之木以为塔极治之金以为像,所费以万亿计,府藏为此耗竭”,致使佛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
而上有所好,下必盛焉。
皇上都这么推崇了,做臣子的能不捧场吗。
于是乎,不仅官员们潜心修佛,不少人还和僧侣往来密切,一唱一和,;民众也是“竭财以赴僧,破产以趋佛”,愚昧至极。
前段时间因为河南大旱,自己号召朝臣捐款,有多少是多少,好歹帮圣上排忧解难。
但一个个哭穷,说自己兜比脸干净,像打发要饭的一样随便捐了点喝茶钱。
等到大慈恩寺迎了一颗佛陀舍利在大雁塔顶端,他们又争先恐后散尽家财,把大把大把的铜钱和丝绢供奉给寺庙,只为了有机会看一眼舍利祈福。
真是有够可笑的。
自己迟早要给朝臣强行安利唯物主义。
崔慎见李德裕不烧香拜佛,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几个小太监常在宫中,很少有时间出去活动,这次难得来了大慈恩寺,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见到李昂烧完香去附近的碑林转悠,一个个赶紧偷摸点香虔诚跪拜,嘴中碎碎念求些祝福。
有个小太监还打算从怀里掏出银子放进募捐箱里,被李德裕扫了一眼,当场愣在原地顿住了。
李昂绕着大雁塔塔基四周林立的碑刻一边慢走,一边饶有兴致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大唐天宝十二年……乖乖,这都一百多年前的题名了,人怕是都成灰了。”
他又跑去看“雁塔题名”所留下的进士名录,从唐朝开科到现在,也过了百年,这名单却比他想的要短得多。
还不是由于唐朝科举太过变态了,号称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五十岁中进士都能算得上年轻。
所以也难怪老成稳重的孟郊在46岁登科时,一样欣喜若狂,严重失态。
唐朝科举每年都有一考,通常分为明经、进士两科。其中明经科每年中举者百人左右,进士科只有区区二十名。
到了宋朝,数量才逐渐放多。
而考生需先经过州郡选拔,方能赴长安参加科举,大州每年也只有三人的限额,因此考生数量并不多,品尝登科之喜的人在整个唐代近三百年中还不到七千人了,每年一块石碑便足够刻下。
他们汇聚长安后,会先在大雁塔下祈福留名,一旦中了进士,便将名字涂朱,以流芳千古。考生们无不将此视为莫大的荣耀。
雁塔题名作为长安名胜,也挺会营销卖点,寺内每年都会将留名重新涂朱,即便百余年前的碑文字迹,依然如新。
李昂想找找熟人,便一块一块看过去,先是看到了韩愈、孟郊、杨炯等人。
紧接着,又一连看见三个名字涂成朱红色的白姓名人:白居易、白行简、白敏中。这兄弟三个,一个大诗人,一个大湿人,一个宰相,生生撑起了白氏的大半边天,这含金量,真比苏家一门三进士还要高。
白居易不消说,天下没有不会背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人,如今人在东都洛阳闲适享福呢,按照历史规律来看,他还有十年好活,自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他召回长安发挥下余热。
白敏中如今就任户部员外郎,李昂偷偷看了李德裕一眼,历史上正是他赏识提拔白敏中为中书舍人,但没想被后者背刺落井下石了。但白敏中为官能力很强,自己有意培养他几年,再放到剑南西川去整顿局势。
白行简嘛,你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一定知道他写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什么?还不知道?那看这名字就能猜出内容了吧。
他好在是纸上谈兵,没传出多乱的轶事,不像他哥,某位诗魔,诗中色魔。多大人了,还姬妾成群,念叨着什么素手蛮腰。
我没有在酸。
最后还意外的看到了裴诏的祖父裴度。
李昂摩挲着碑上的名字,这些过去自己心向往之的人物如今触手可得,感觉还真是奇妙。
但也就认识这几个,李昂有些无奈,自己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他突然想起什么,问身边的崔慎,怎么没看到他的名字。
崔慎心里都快郁闷死了,没名字自然是因为自己考的明经科啊,难道是我改名了不成。
科举里面也是有鄙视链的,明经自然没有进士风光,崔慎还算心胸平和的,不像有的人,一说他同进士身份,就立马翻脸不认人。
自己还想装聋混过去,眼瞅皇帝一直追问不打算放过自己,只好拉着脸回答。
李昂倒是很高兴,人就得损一点,兴冲冲准备去问李德裕怎么没他名字。
李昂知道李德裕靠的是门荫入仕,连明经的路子都没走,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这次可得好好恶心他。
还没开口,突然,一个白衣公子哥带着几名侍卫路过,像是刚如厕结束,正要登临大雁塔,看见李昂几个人不由皱了皱眉头,直接出言训斥道:
“你们是谁?大慈恩寺今儿本公子包场了,门口那秃驴竟然还敢放人进来!活腻了,你们赶紧滚出去!”
李昂心中冷笑一声,并未作答,李德裕也岿然不动。
那公子见几人丝毫不搭理他,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指挥侍卫提着剑鞘打人。
崔慎担心圣上受辱,匆忙上去准备交涉,不想还没说话就被乱打一通,凌乱退下。
正巧此时一群穿着华服,神采奕奕的贵公子谈笑着从大雁塔上走下来,身后还有不少僧侣跟随。
李昂一眼瞧见了当中的裴诏,还奇怪李德裕不是说他去参加颖王的宴会了嘛,怎么在这。
那为首的乌衣少年看见李昂,面色一凝,崔慎率先高呼:“颖王殿下!”
颖王李炎赶紧过来查看情况,帮着打圆场。
那白衣公子哥似乎嗅到了情况的不对,但平日嚣张跋扈惯了,也没太放在心上。
李昂上前问那公子:“阁下是?”
他傲然说道:“祖父工部尚书,讳少寂;父魏博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讳彦祯;某家六州都指挥使,乐从训!”
此言一出,就连李德裕都少见的动容。魏博号称唐国第一强镇,精兵辈出,人称“长安天子,魏博牙兵”。魏博下辖六州,乐从训的六州都指挥使,虽然官职在朝廷中并不显赫,但手中的实力只怕仅次于神策军。
怪不得这么嚣张,这身份约等于纽约市长的儿子,还是有着军权实权的,长安城都不够他横着走了。
李昂拍了拍李炎的肩膀,“你也介绍下自己。”
李炎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祖父宪宗皇帝;父穆宗皇帝;兄敬宗皇帝;兄当今圣上;某颖王,李炎。”
李昂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贯口说的,不去学报菜名可惜了,看来没少练啊,还挺有气势。
“那你叫我啥?”
闻听此言,李炎赶紧跪拜行礼。
“臣弟李炎,见过皇兄。”
后面的公子哥齐刷刷看过来,像是被班主任逮住的学生,本来兴高采烈说话呢,一下子全哑巴了。
随着颖王李炎的动作,他们也跟着跪拜。
乐从训脸色一变,僵住了身体,但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不甘心,咬了咬牙还是跪下。
李昂叹了口气,自己不过是想微服私访,反而闹出这么大阵仗,真不想碰到这种扮猪吃老虎的俗套剧情了。
唉,但谁让自己是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