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中唐于既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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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血书与毒誓

    “少将军,朕特来给汝家报丧了。”

    这一句直接给刚起床还处于懵逼状态的何弘敬干清醒了,他气得差点要把面前的葵花铜镜摔在地上,但因为太重拿不动,只得作罢。

    试想一下,大清早你刚起来顶着个鸡窝头哼着小曲扭着腰,正对着镜子刷牙洗脸,心里思考晚上开哪辆跑车带刚认识的漂亮妹子去夜店潇洒,结果突然进来两人上来就喜滋滋抱拳恭喜你家里要有丧事了,什么感觉?

    何弘敬起身转头,准备把自己平生所学最脏的话倾泻而出,再让魏博牙兵把这人摁在马桶里直到喝饱为止。

    然后他发现面前的人和自己在大慈恩寺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当今圣上。

    原来这是紫云楼吗,我还以为是含元殿呢。

    当时自己也是和他有了冲突,还被迫下跪朝拜过,虽然获赠了一块玉佩但心里还是不爽利了好多天。

    真晦气啊,长安城的风水绝对克我,自己也多半和圣上八字不合,这两天朝觐完毕就赶紧收拾东西回魏博去,长安是待不下去了。

    就是可惜了这些歌姬,质量比魏博的高出太多了。

    李昂亲眼见证了何弘敬从转头满脸震怒的要说些什么,到瞳孔地震硬生生把话憋回去,因为气不顺脸都发紫了。

    何弘敬让房间内的侍女和仆役都出去,没有命令不得进来,等人都走光了这才下跪行礼。

    “微臣六州都指挥使何弘敬,参见圣上和颖王殿下。”

    李昂瞥了一眼床上散乱的衣物,轻纱、肚兜等应有尽有,嘴角扯了扯,又亲自把何弘敬扶起来。

    “少将军倒是个风流人物,长安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也不影响你风花雪月啊。”

    何弘敬嘿嘿一笑,看样子还颇为自豪,爬起身后恭敬地请李昂两人落座。

    “不知圣上说的乱子是?”

    李昂随手拿起几案上的茶壶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奔波一夜滴水未进,渴坏了都。

    “右神策军中尉鱼泓志和宰相郑注联手谋反,你可知晓?”

    何弘敬脸色一变,绿豆大小的眼睛里竟也有了些精光。

    “微臣如何得知,原来圣上非是来紫云楼寻乐,而是来逃难的。”

    何弘敬故意冒犯,假装露出惶恐的神色,跪下赔礼。

    “臣失言,请圣上责罚。”

    李昂心里冷笑一声,这少将军还真够嚣张的,知道自己落魄了就立马蹬鼻子上脸,现阶段还真不能和他交恶,只得摆摆手。

    何弘敬继续问道:

    “圣上说来给我家报丧,是何缘故?”

    “鱼泓志和郑注上台掌权,你魏博何家注定会被削藩,也就离死不远了。”

    何弘敬并没有被吓住,他心里门清,圣上这是走投无路了,想把我魏博拉下水,把局势搞浑。

    “回圣上,我魏博兵精将足,且与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相信鱼中尉和郑相公不会蠢到想和魏博结仇的。”

    李昂轻笑一声。

    “井水不犯河水?少将军可真会自欺欺人。仇士良在位时没少把手伸进你魏博妄图削藩吧?”

    “都是以前的误会,如今仇中尉也已经被圣上铲除,事情早就翻篇了。”

    “那少将军能保证鱼泓志、郑注掌权后不会继续对着魏博开刀吗?”

    何弘敬身子陡然一震,若有所思。

    安史之乱后,唐朝太监大权独揽,他们不满于朝堂上的一亩三分地,便不遗余力地往各镇派遣监军,妄图把藩镇也握在手中。

    太监们控制了中枢,秉持大义的名分,各藩镇但凡露出丝毫破绽,便被他们趁虚而入。

    若是某位节度使年事已高,诸子正值壮年,或是手下有坐拥重兵的大将,那帮太监便拿出种种挑拨、唆使、引诱、威逼之类的手段,闹出内讧,激起兵变,再趁乱以朝廷的名义插手其中。

    不少藩镇都深受其苦,内斗不休,甚至有的节度使尸骨未寒,镇中便兵戈四起,继任的节度使如同走马灯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年数换仍不消停,胜者弹冠相庆,败者举族尽灭,被太监挑起野心的骄兵悍将们彼此杀戮,血流成河。

    李昂起身背着手边踱步边历数宦官、朝臣和藩镇之间的争斗:

    “三十年前,武元衡收复剑南,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七年,士民殷富,蜀中成为我大唐最稳固的直属藩镇。二十年前,武元衡入朝为相,因其力主削弱河北、山东等地藩镇的权势,遭藩镇忌恨,于长安街途中,被你们所遣的刺客暗杀,这事少将军不会忘吧?”

    “十五年前,宪宗死于中和殿,王守澄迫不及待派宦官前往各藩镇为监军,勒令各镇节度使必须经北司认可,严禁私授。各镇屡屡抗命,与宦官势同水火,这事少将军可还记得?”

    “这么多年来,宦官挑动魏博局势的事少将军比朕要清楚的多吧,他们害死了节度使田弘正,诱杀了节度使史宪诚,你何家这屁股就能坐的安稳,保证高枕无忧了?”

    随后他俯下身,低沉了声音,认真对何弘敬说道:

    “朕可以保证,你助我平叛结束便会下诏,朝廷不再插手魏博任何事务,使魏博彻底成为你何家的地盘,你也能安稳承接过你爹的权力。”

    何弘敬满不在乎回答道:

    “我魏博兵强马壮,赋税、人事等均抓在自己手上,本来朝廷就管不着,何须下诏?”

    “那怎么短短这几十年,魏博便连换了三个节度使?”李昂厉声问道。

    何弘敬想起前几任魏博节度使家破人亡的惨状,顿时语塞。

    “你魏博下面的将帅早就对权力虎视眈眈,钱粮待遇稍不给足,就哗变叛乱。究其根本,还是在一个‘名分大义’上,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而这大义只能由朕给你!”

    何弘敬思索良久,而后恭敬叩首:

    “微臣恳请圣上先下旨意。”

    “拿笔来!”

    终于谈妥了,李昂神情激动,赶紧把诏书写了免得何弘敬反悔。

    “这......”

    何弘敬面露难色,自己泡妞的地方,哪里有笔墨伺候啊。

    李昂没有犹豫,脱下自己的锦袍,狠狠咬破手指就着鲜血在上面写诏文。

    汉献帝能豁出去写衣带诏,自己如何不行!

    我以我血荐大唐!

    “皇兄!”李炎皱起眉头,一脸心疼。

    何弘敬也有些动容,怔怔看着圣上书写的动作。

    写完后李昂眼见没有玉玺盖不了章,便留了个指纹印,又不知道何弘敬认不认,问道:

    “少将军,此诏书无印章,可行否?”

    何弘敬小心接过写有诏令的锦袍,仔细看清楚,确认内容没问题后认真叠好放入怀中。

    “还请圣上再起誓。”

    李炎怒斥何弘敬:“大胆!你敢让皇兄起誓!”

    何弘敬继续坚持:

    “还请圣上发毒誓!保我何家永掌魏博!”

    李炎气得发抖,手中拔剑架在何弘敬脖子上。

    李昂则是释然一笑,让颖王退下,而后举起手指着苍天发誓:

    “若朕违背诏书之意,当享万箭穿心之苦,死后进不了宗祠,永世不得超生!”

    何弘敬听完不再犹豫,在地上拜倒行礼:

    “微臣愿率我魏博牙兵为圣上死战!讨伐那叛乱的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