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霓裳羽衣舞
李昂往厅中走去,边走边道:
“诗言志,歌永言。朕音律所知有限,就给诸位清唱一曲吧。”
小环拧着帕子施了一礼,与一众舞伎退到一旁。
李昂站在厅中,看了看脚下绣着锦绣河山的精美地毯,然后抬起头,从丹田提起一口真气,放声道:
“狼烟起!江山西望……”
歌声如同虎啸山林,龙吟九天,说不尽的万丈豪情,壮怀激烈。
诸位舞伎相顾失色,小环微微翘起唇角,一手支着粉腮,听着下面传来的歌声。
何弘敬则是喝着酒,用指关节敲打着节奏,心想圣上这么不放心西域之地啊。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歌声犹如长河惊涛,滚滚而来,气壮山河,震耳欲聋。
“心似江河水茫茫,十年来,纵横间,谁能相抗!”
“抗”字一出,如同金戈铁马,腾空而至,以排山倒海之势纵横八荒,脚下的砖石都似乎在震动,天地为之失声。
现场的将士都瞠目结舌,怔怔望着那位慷慨激昂、纵声高歌的圣上。
连乐官也愕然张大了嘴巴,无不被他的歌声彻底震撼。
小环水汪汪的美目中异彩连现,杨钦义同样被震得头皮发麻,那张白肿脸紧绷着,大红的嘴唇缩成一团。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大唐要让四方——”
李昂气贯丹田,长声歌道:
“来——降!”
长歌已罢,四座俱寂。
李昂抱拳拱手道:
“朕献丑了。”
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先有人重重吐了口浊气,接着呼气声、咳嗽声响成一片。
过了一会儿,有人叫道:“好歌!”
牙兵们如梦初醒,纷纷道:
“果真是好歌!气势恢弘!”
“慷慨雄壮,豪情满志!”
“何惜百死报家国——好一个英雄之气!”
何弘敬皱起眉头,思索着说道:
“但最后怎么是个‘降’字?平仄、节奏、长短句搭配、通俗易懂、用典……这些都要考虑的。”
李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羯鼓敲得震天响。
“虑你个头啊!那些吐蕃、契丹、回纥、突厥,就该来降!”
魏博牙兵和歌舞伎们逮着歌一通猛夸,各种溢美之辞不要钱似的往外丢,至于圣上唱得好不好,众人都微妙地回避了。
在座的经历过刚开始的震撼后,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
圣上的歌喉吧,还说得过去,可要跟大唐宫廷中歌伎精致华丽的演唱技巧相比,也就那么回事。
但架不住他气力充沛,光用音高就硬生生把众人给镇住了。
你说不服吧,在场的还真没有人敢说能比他唱得更雄浑有力——连地面都在震,你怕不怕?
而且圣上说不准还没尽全力,要不是收着,只怕跟佛门的狮子吼一样,当场都能震晕几个。
你说服气吧,又觉得憋屈,在场的歌伎都是天下闻名,随便拉出来一个,那技巧都是顶级的,歌声如同天籁仙乐,余音绕梁——就是没你丫的嗓门高。
众人竞相夸赞,纷纷表示圣上这歌是真好,何弘敬当场学了一段,击节赞叹不已。
李昂回到座中,笑道:“怎么样?”
杨钦义笑吟吟道:“圣上一曲高歌,声震六合、气势如虹,老奴佩服,佩服!”
李炎感慨道:“皇兄这歌真是好啊,令人胸襟开阔,豪气顿生,臣弟也想横刀立马,驰骋沙场,为国开疆。”
李昂抚掌大笑,欣慰地点了点头,心想等我削藩和对外战争时,你有机会上的。
接着,大厅内一名歌伎缓步上来,敛衣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启皓齿,传清音,曼声唱道:
“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柔缓的歌声优美动人,轻快中带着一丝惘然和惆怅。
渐渐的,歌声变得哀婉而伤感,如泣如诉。
她低唱道: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到了最后一叠,那歌伎的声音愈发凄切,一咏三叹,怆然婉转,闻之令人肠断,悲声道: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何满子》一出,满座为之泣下,连李昂都被歌声感染,喉头也有些哽住,心头充满悲意。
一曲唱罢,女子退下,众人仍沉浸在哀婉的歌声中,难以自拔。
李昂不禁叹服,这也是高手啊!
这一曲悲歌和自己刚才那一番慷慨激昂、怒发冲冠的豪情竟然一点都不冲突,反而有些相得益彰。
李昂转头打算问下杨钦义这歌伎是何来历,不料又看见他在挤眉弄眼。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有这么倒霉吗,这坑也被占了?
杨钦义懂他的心思,凑过来先是翘着兰花指点了一下李炎,这才说道:
“这是颖王李炎府上的孟氏,长安城内有名的歌伎!”
李昂瞪大双眼,我去,还是自己弟弟的人。
李炎啊,你还小!没事斗斗鸡、逛逛道观、吃吃丹药不好吗,这种事就该让哥哥先来啊。
古人还真是够早熟的,尤其是皇家宗室,毛头小子的年纪,就收了不少妾室进房了。
另一边的何弘敬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神情莫测,拍案道:
“今日就让我魏博将士见识见识大唐乐舞的精华!来人!上霓裳羽衣舞!”
牙兵们虎躯一震,霓裳羽衣舞名传天下,几乎是大唐的代名词,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早就期待得很,于是纷纷响应,发出呐喊声。
舞伎面面相觑,杨钦义大着胆子说道:
“少将军,眼下的时令……”
霓裳羽衣舞以羽衣为名,舞者身着丝衣,宛如轻羽迎风而舞。眼下正值隆冬季节,光是跳也就罢了,再让北风一吹,一般的舞者只怕要冻个半死。
“跳个舞还能冻坏了?”何弘敬微眯着眼睛,见场面冷了下来,声音带了几分嘲讽。
“大明宫内这么多舞伎,就没个能跳羽衣霓裳舞的?”
李昂皱起眉头,大庭广众之下,何弘敬这是发酒疯吗?这是假装喝醉在自己面前立威吧。
自己若是出言阻拦,不仅拂了魏博牙兵的期盼,还损了皇家的面子。
小环见李昂为难,咬了咬牙,上前几步开口道:“回圣上,婢子会跳。”
“你?”
小环立在大厅中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小脸发白。
“算了吧。”李昂也是无奈,小姑娘就算勉强去跳,也不免手脚僵硬,动作变形,还不如不跳呢。
何况她还是李德裕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还不好和老头交代。
何弘敬满脸遗憾地叹道:
“可惜,可惜……都怨我,来的不是时候。大冬天看什么霓裳羽衣舞呢?强人所难啊。”
小环心中冷笑一声,解开颈下的玉扣,将舞衣一脱,露出里面的薄绸中衣。
一股逼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小环身材高挑饱满,不仅能将月白的薄绸撑得满满的,一双玉腿更是笔直修长,浑圆的美臀曲线毕露,纤腰盈盈一握。
整具身体就像是由神明亲手雕刻出的一样,风姿如玉,凸凹有致。
李昂看了一眼,心中默念朋友妻不可欺,低下头去,没忍住眼睛往上翻,又瞅了一下。
杨钦义急忙上前,他和李德裕很要好,自然不忍心小环吃这个苦,赶紧劝说道:“舞有的是,何必非跳这个?”
随后转过身来打圆场道:
“让阿蛮上来,跳凌波舞!老奴来吹笛!”
“对啊,凌波舞。”李炎道:“我打羯鼓!”
一旁的乐工七嘴八舌道:“我弹箜篌!十六郎,你击方响!十三郎,你拍板!”
几人连声应下,又有人响应解围道:
“在下吹觱篥!柳善才呢?让她弹琵琶!凌波曲,大伙儿都会!”
“不行!今天就要跳霓裳羽衣舞!”
小环攘臂指着何弘敬叫道:
“必须让那人见识见识我大唐乐舞的精华!哪位姐姐帮我去取羽衣来!”
何弘敬没有因冒犯而生气,面色如常,用象牙箸夹着小食吃。
李昂则是在心中赞叹一声,好一个要强、刚烈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