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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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离别

    天亮了,雨也停了,时已九月,秋高气爽,叶园早晨的天空澄澈空灵,好像能映照出世间一切,也许是因为下了一夜的雨,也许天本应该就如此。

    萧钧默默坐在屋前台阶上,怔怔望着天空,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脖子很酸。

    院外人很多,虽然没有声响,但萧钧能感觉到,他有些怀疑是不是整个叶园的弟子都被调来看守他了,总之,现在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萧钧浑浑噩噩过了三天,这天黄昏,他忽然看到谷兰屋中窗子上映出她的身影,顿时心中大喜,几步扑了过去,到了近前,却又不见。

    萧钧楞了一会儿,鼻子一酸,眼里又有泪花闪烁,没来由地,他觉着很憋屈,他想替谷兰报仇,但不知道凶手是谁,而且就算凶手现在就在眼前,他觉着自己恐怕也报不了仇,不知道为什么,他内视看到自己丹田依然灰蒙蒙的,明明身子好了些,但真气却使不出多少,至于那阴阳二气更是无影无踪。

    鲜血在石林里流了一地,阴阳二气也好像随着一并流出体外了。

    沮丧、无力、悲伤、抑郁,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萧钧趴在窗前锤了锤脑袋,忽然吱呀一声,窗子开了,窗子轻掩着,他的手碰到窗子了。

    床上罗帐低垂,梳妆台前胭脂盒敞开着,里面嫣红一抹,旁边凳上还放着一件红衣裳,像是新做的,萧钧看了几眼,越发觉着心痛,他想要关上窗子,忽然看见一样物事有些眼熟,凝神细观,见那件红衣裳下露出半截香囊,而那香囊……分明像是叶宁的。

    萧钧吃了一惊,思忖片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不愿多看,几步走到凳子旁,拿起香囊,细细打量,针脚粗而不齐,正是自己拾到的那香囊。

    “叶宁的香囊怎么在兰姐这里?”萧钧有些不解,打开香囊,见宝珠在里面静静躺着,一时兴起,轻轻取出,见宝珠与当时所见并无二致,灰暗无光,正如尘土。

    “这就是叶宁和秦杳口中的罗尘珠?不过怎么用呢?”

    徒有宝物,而无御使法诀,也是无用,萧钧随手放入香囊,低头瞧了一眼那红衣裳,登时怔住,那红衣裳裁剪得体,材质上等,只是……太小了。

    小红衣裳红艳艳的,十分小巧,十分可爱,萧钧盯着看了片刻,眼前忽然有些恍惚,小红衣裳仿佛缓缓流下鲜血来,萧钧不敢再盯着看,急忙看向他处,谁知不经意间又看见凳子边上有只虎头鞋,不及小半个巴掌大,地上也有一只。

    刹那间,萧钧觉着鼻子有些酸,俯身拾起,见侧面绣个“康”字,字迹娟秀,笔画工整,他拿起虎头鞋看了看,有那么片刻光景,他好似看见谷兰坐在床边一边和小绿说话,一边缝制衣裳,脸上洋溢着笑容。

    萧钧缓缓闭上双眼,过了许久再睁开,眼中寒光闪闪,他沉声道:“兰姐,你放心,只要我萧钧活着,我一定找出凶手,把他碎尸万段。”

    说完迈开大步离去,走出屋外,天正好黑了,萧钧本想离去,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在门前站了许久,脑中猛地闪过那件小红衣裳,急忙推开房门,重又走进屋中,几步走到凳子前,拿起小红衣裳,翻过来看了又看,见布料柔软滑顺,并无任何异常。

    “奇怪,好像刚才看到衣裳上有字迹。”

    萧钧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蓦觉手上有些疼,细细端详,却见衣角上有个细针,想是它扎破了手指。

    萧钧瞥眼看自己手指,只见上面有个血珠缓缓渗了出来,又缓缓沿着手指滚落,鲜血有些刺眼,他蓦地心头一震,顿时想起刚才也曾被针扎破,只是当时心神恍惚,不曾注意,他急忙挤出几滴血珠,血珠滴落在衣裳内里上,缓缓现出两个字来:“藏形。”

    萧钧认出这正是谷兰的笔迹,他发了会呆,猛地咬破手指,鲜血滴答滴答不停落在衣裳内里上,不一会儿衣上现出一段文字来,上面写道:“……神虚静气,冥寂内敛,故可藏形匿影,日下无尘,飘飘乎瞒天过海……谓之罗尘。”

    再往下看,赫然是罗尘珠的御使法门,萧钧此刻眼界已开,自然一眼就看出,但越看越惊,却又纳闷,不知谷兰怎会有这心法?而且……看情形,谷兰好像早就知道叶宁香囊里的珠子就是罗尘珠,但,她……她为何拿来这珠子也不告诉自己?”

    萧钧百思不得其解,但看衣裳内里字迹就快消失,连忙挤出鲜血,凝神静观,他想谷兰既然将此心法藏于衣上,必然极为珍视,自己与她情同姐弟,自然应当记下,就算能传之后世,说不定也是算是了了她一点心愿,一念及此,更加用心记忆,他已修入水天,心神敏锐,远超以前,此刻虽然有伤,境界却未跌落,因此记完全文,不过片刻功夫。

    萧钧将全文记完之后,更加笃定这必是罗尘珠的御使心法,但此间之事他依然想不明白,最后索性不想,他把小红衣裳放回原处,忽想这衣裳中既有心法,便不能胡乱放在凳子上,四下看看,瞧见墙根有个衣柜,当下行过去,轻轻打开,见里面都是谷兰的衣物,绫罗绸缎,所在不少,想必都是叶攸平送她的,不禁摇头叹息,五味杂陈。

    轻轻掀起衣裳,想把小红衣裳藏在最下面,却看到衣柜最下面有个包袱,露出几截布条,萧钧心中一动,解开包袱,见里面都是布条,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方,有的圆,颜色崭新,色泽明亮,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衣裳也未穿过,只是上面压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萧钧看了几眼,心中一酸,伸手把包袱往旁边挪了挪,又见包袱下面露出一截信封,上面有些血渍,他心中好奇,轻轻抽出,封皮上“萧钧贤弟亲启”几个大字清晰可见,赫然是胡不平的笔迹。

    萧钧觉着脑袋有些发晕,急忙打开信封,取出信件,只是一瞥,脑中就轰的一声,匆匆从怀中取出胡不平留下那封信,对比两封信的笔迹内容,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萧钧惊愕不已,斜眼看旁边有蜡烛,急急点着,在烛光下,才看出衣柜里这封信,上有点点水渍,而自己怀里这封却半点没有,尽管字迹一模一样,但萧钧知道,有水渍的那封信才是胡不平手书的那封,那水渍应该是谷兰读信时留下的泪水。

    “兰姐果然看过信了,还瞒天过海换了信,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萧钧摇了摇头,叹道:“那应该是我被王乃武打伤之后的事吧,兰姐就是在那之后的一天吹了那首送别的曲子……”

    他自言自语,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谷兰低眉垂目横吹玉笛的面容,顿时再也说不下去,突地一变,眼前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侯静,一个是自己,而谷兰则在一旁笑着吹笛子,吹的正是那首送别的曲子。

    “送别啊!兰姐保重。”

    萧钧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