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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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诉往事

    萧钧立在院中,发怔片刻,突觉嘴角疼痛,用手一擦,全是鲜血,瞥眼瞧见石桌上韦学正留下的瓷瓶,伸手要拿,却听身后传来幽幽声音:“他的东西你也敢用。”

    幽幽站在门口,手里拿个锦囊,神色看似不喜,但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关怀。

    萧钧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幽幽行到石桌边,从锦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打开,待要给萧钧敷药,萧钧道:“这……这是姓苗的东西,不会有毒吧?”

    幽幽瞧萧钧皱着眉头,一副害怕的模样,掩口笑道:“放心,我自然不会害你。”一边给萧钧伤口处涂抹,一边埋怨萧钧乱管闲事,说话间瞧萧钧目光灼灼,没来由心里一阵慌乱,抬脚踢了萧钧小腿一下。

    萧钧哎呦一声,捂着小腿,脸上露出疼痛模样,忍不住道:“你怎么踢人?”

    幽幽哼道:“谁让你乱砍,再看挖你眼珠子。”

    萧钧道:“谁看你了,我是听你说话没道理,心里生气。”

    幽幽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脸色微红,扶着萧钧坐下,说道:“好了,咱们扯平了,你……你没事吧?”

    萧钧道:“我明明挨了你一脚,怎么就成了和你扯平了!”

    幽幽嘻嘻笑道:“好啦,萧大善人,奴婢向你道歉,呶,你不疼了吧?”

    萧钧道:“不疼?哼!换你挨一脚试试。”

    幽幽撅起小嘴,道:“谁让你逞英雄,不过是被人摸一下,又不会死人,你呀……总是自找苦吃!”她嘴上虽然奚落,手却涂些药膏,往萧钧脸上抹去。

    “我自己来。”

    萧钧皱皱眉头,身子往后仰了仰。

    “老老实实坐下,再动我还踢你!”

    幽幽双眼一瞪,满脸煞气。

    萧钧犹豫片刻,缓缓坐在石凳上,幽幽即手涂药膏,在萧钧脸上伤处轻轻涂抹,眼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和鼻子都破了,眼也乌青一片,忍不住叹口气,道:“你这傻子,以后再遇到这种小事,就不要管了。”

    萧钧霍地站起,怒道:“事关你的清誉,怎是小事,有我在,我绝不能让人欺负你!”

    幽幽怔了怔,低低嗯了一声,扶萧钧坐下,静静为他敷药,再不说话。

    萧钧不闻幽幽声音,以为她生气,叹口气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声……”话刚出口,忽觉眼皮一凉,几滴泪水滴了下来,抬眼见幽幽低眉垂目,神色凄凉,两行清泪滚落脸颊,顿时慌了手脚,忙道:“你别哭……”

    “不管你的事。”

    幽幽擦拭一下眼泪,转身坐到石凳上,望着天边夕阳,缓缓道:“你知道吗?从小长到大,从来没人关心过我,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也没人帮过我,我……我……萧钧……谢谢你。”望向萧钧,温柔一笑。

    萧钧神色黯然,问道:“你爹娘呢?兄弟姐妹呢?你受委屈了,难道他们不会帮你?”

    幽幽摇头道:“我爹是个赌鬼,我娘是个歌妓,也不知他们怎么好上了,后来我娘怀上了我,便被赶出妓院,开始我爹对我们还好,之后原形毕露,就对我们非打即骂,我八岁那年,我娘不堪忍受,上吊自杀了,我爹欠人家钱还不上,就把我又卖回去妓院,妓院……虽然不好,但有吃有喝,那里……其实我觉着比家里好,可惜后来我们大梁和北边草原上的人打仗,吃了败仗,那帮野蛮人烧杀抢掠,把我们镇上的男人全杀了,女的则带回北边,幸好当时我家王爷带兵打败了那些畜生,将我们救了出来,王爷看我生得伶俐,就把我带回了京城,充当公主的丫鬟,谁知丫鬟没当几年,又来到这破地方。”

    萧钧点点头,低声道:“公主……公主心地善良,你跟着她,也算苦尽甘来。”

    幽幽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说道:“公主自然对我极好,但她那时毕竟是公主,高高在上,下人丫鬟之间的勾心斗角,她又怎会知道……说起来,人世间要找个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地方,真的很难。”转头望了萧钧一眼,忽然之间,眼眶中又流出泪来。

    “幽幽……”

    萧钧听到幽幽悲惨命运,怜悯之心大起,想要安慰几句,但嘴唇蠕动几下,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不用安慰我,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很软弱。”

    幽幽拭去脸颊泪水,微微一笑,扭头望向夕阳,夕阳光辉越来越暗淡,幽幽的脸色也越来暗,最终恢复如初,站起身说道:“这些时日蒙那叫王子阳的关照,咱们在此还算安全,但姓何的又来此地,有些蹊跷,说不定是冲咱们来的,咱们最近要当心。”

    萧钧未料到幽幽哭了一场,片刻就又说起这些事来,不过看她容色平静,暗暗松口气,随口道:“你也觉着是因为王子阳,苍松道长和李道长才这样厚待咱们?”

    幽幽道:“没有王子阳的允可,苍松坐不上镇野城的位子,王子阳既然在赤火长城下说要救你,让苍松帮着照拂你只是小事一桩,难道他敢不听?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姓何的!”

    萧钧道:“你为何说要小心要姓何的?”

    幽幽道:“一路北来,我看姓何的望着你时,数度流露杀机,但看样子他不敢自己动手,故而要借苍松道长之手杀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方才苍松道长说的姓何的,必是他。”

    萧钧心下大为佩服,他不曾对幽幽说过齐莺儿的事,至于何尘那日制住他,他也未提及,如今幽幽只凭只言片语,便推测个七七八八,当真可称得上是神机妙算了,寻思自己若像她一般,又怎会被害成这样,怔忡良久,想起幽幽说的王子阳的事,长叹一声,道:“倒没想到王子阳此人如此重情重义。”

    幽幽淡淡瞥了萧钧一眼,道:“我初见此人时,也觉此人眉目轻佻,不像是好人,他当日城门下说的话,我也没放在心上,但现在看来,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萧钧皱了皱眉,道:“王子阳真有如此地位?能左右赤火城的事情?”

    幽幽道:“看来你对逍遥洲的了解还比不过我,现如今天下表面上以十宗为尊,共管共治,实则真正号令天下,执此界之牛耳的是剑宗,至于其他九宗,幽冥教远在大荒洲,隔着莫愁海,对逍遥洲鞭长莫及,清虚道德宗自百年前大伤元气后,一直封山,不问世事,鹤鸣山一并封山,其他几宗,要么湮灭,要么太弱,唯一能撑得起场面只有神霄山程家,可程家偏偏又与剑宗交好,这样算下来,十宗里面还能指望谁能与剑宗一争高下,星月宗?阴阳宗?还是屡遭重创的太虚门?嘿,你总不会以为东湖边上的那个做买卖的能逐鹿天下吧?”

    萧钧在叶城时醉心于道术剑法,叶攸安也不曾对他讲过天下大势,这些事自然不知,如今听幽幽说的头头是道,顿时被勾起了兴致,忽然想起好似听苗盛提过四神宗的厉害,问道:“听苗盛说四神宗十分厉害,宗主甘弥久道法高妙,你怎么漏下了。”

    幽幽哂笑道:“甘弥久不过集结了些乌合之众,难成大器,而且地势居中,四面受敌,强固然可以雄踞一方,一旦势弱,不过案板上的羔羊而已,就地势而言,四神宗不如独霸天南的云浮宗远矣,可惜黄策失踪了,不然云浮宗真可成就一番事业。”

    幽幽言语精到,条分缕析,对天下大事如数家珍,萧钧心中佩服不已,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我那日门口闲逛,听韦学正说,好像李道长就是云浮宗的。”

    幽幽道:“此事我也知道,不过云浮宗远在天南,他跑来这不毛之地做什么……”

    二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幽幽急忙住口,目光一瞥,登时尖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