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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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贰 雷霆万钧局势变

    陈八率先进了瞿宁的帐篷。

    对此,黄毛惊奇不已。他用手肘杵了杵黑毛,道:“我猜是那女人有消息了。”

    黑毛眯眼看着远处没说话。远处,戊五从帐篷里钻出来。他人高马大,钻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

    黄毛轻唤:“哥?”

    戊五没答,径直也朝瞿宁帐篷走去。

    黄毛这时有些不解,以目示意,问黑毛要不要跟去。黑毛看着那个方向只是轻轻摇头。

    “丁巳马上就会过来找我们的。”

    他终于开口说。

    ·····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八看着瞿宁道,“要不是陈愿还没消息,老子都想退出去算了。”

    陈愿失踪,瞿宁病危,戊五和医生为救人跑前跑后,自己只能带丁巳进村摸索。谁料这个村落确实无比诡异,所有民宅似乎都供奉了大眼佛,空荡的竹楼里隐隐有缥缈的乐声传来。普通的房前屋后竟然也机关暗算遍布,几天下来也没有收获。

    “乐声?”

    “我听着是传统乐器。”

    陈八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我录了视频,录音的话只能听见电流声,只有视频里能听到一点。”

    瞿宁凝神去听,只能略微听见似丝竹的乐声,断断续续地,似乎隔得很远。

    缥缈的乐声在空无一人的村屋里回荡,传统器乐的音色使故事变得更加诡异。

    她将手机还给陈八。

    这时,戊五挑开帐篷走了进来。

    陈八没有任何异色,只是将手机递给他。

    “听听看。”

    戊五听了一半,伸手按了暂停,道:“这是祭祀用的古乐,演奏规模不小。原村人难道天天都在开演唱会吗?”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很显然戊五只是在活跃气氛。

    陈八对戊五一定有不满,这种微妙的情绪在他看见戊五的第一眼就暴露了。瞿宁看着戊五,她意识到戊五最近可能打破了一些维持已久的平衡。

    比如陈八和戊五的互信,只是建立在互相了解和双方合作的经验上。

    这对搭档表面上是雇佣关系,实际上一定另有隐情。陈八对戊五绝对不是全然放心的,他一次次的猜忌和试探也许已经惹烦了戊五。他们都背着对方留有后手,但维持日常的和睦不是难事。

    陈八在畏惧什么?

    即使戊五单干,两个人也不一定会大打出手。

    正想着,陈八就说:“他们的人数不够多,这种规模的祭祀,不可能天天举行。”

    “小姐或许在他们手上。”

    戊五看了一眼瞿宁:“大概率。”

    “但是单靠乐声根本找不到祭坛。”

    “看宗教建筑吧。”

    原村人即使在屠村的浩劫后学会了使用现代器具,本质上也是久居深山的古族。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应该是他们的信仰。

    信仰是土地的附属物。人会一代代更迭,但信仰会始终留存在这片区域内,只是影响力大小的问题。

    ······

    入夜,丝竹声越发响亮,瞿宁在其中听到模糊的击打声,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戊五拍下的那块青铜片。

    青铜编钟。

    她闭上眼,试图定位声音的来源。与此同时,丁巳正站在戊五身旁,皱眉看着床上两条人。

    “就这样打晕了?”

    “一会儿可没时间看小孩。”

    丁巳不解:“但这两个不是普通小孩,也许能帮到我们。”

    戊五就笑道:“小孩就是小孩,能力越大,惹出乱子越难收拾。”

    黑毛黄毛排排躺,整齐地昏睡着。

    帐篷里一下站了四个人,很快变得有些闷。

    他们接二连三地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细微的动静。

    ······

    甫一踏进夜色中,就看见陈八坐在空地中,正在挨个检查枪械。

    雨林湿度大,保存不当的子弹外壳有些发脆。他用手一个个摸过,再放进子弹带。

    瞿宁站在他身边,闭着眼不知在做什么。

    她身后跟着很多人,大部分戊五都叫不出名字。

    这些响当当的铜豌豆神色严肃,队形非常整齐,如同一支军队。

    丁巳默不作声地看着戊五,两个人对视一眼,站到了瞿宁的身后。

    “最后一击,”陈八捧着几十条子弹带递给瞿宁,“希望小五能坚持到我们到祭坛。”

    瞿宁接过子弹带,一条都没有留,全部分给了身后的伙计们。她腰后只一把微型手枪,不到万不得已根本没有出场机会,留备用子弹只会拖慢反应。

    队伍里有用枪的伸手接了子弹带,也有伙计一眼都根本没有看。瞿宁注意到,戊五和丁巳都没有拿这些备用弹药。这两个人都是丛林老手,唯一遵循的原则是轻装。

    空中乐声丝丝袅袅,众人却在分发子弹。

    这会是一场浪漫的恶战。

    陈八胸前挂着枪,轻蔑地看了眼沉默的空营地,眼眉挑起,犹如项羽决战秦兵前面对锅碗瓢盆。

    他是决意胜负的,可惜瞿宁知道这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

    哪怕是丁巳和戊五,也许都不会陪陈家人走到最后一刻。

    绝对的忠心在这里是不存在的,仅有的顾念只是舍得与不舍得之间的区别。其他的,包括利益,其实都已经不在此处了。

    瞿宁看着黯淡的天空,那里已经看不到星星了。妈妈口中的山,已经变了。

    “原谅我吧。”

    出发的前一刻,她轻轻说道。

    ········

    小山明灭,巨大的树枝摇晃着,叶片在虫声中一一拂过人面。

    灯火通明处,正是乐声鼎沸。

    丁巳凝眸远眺,一块火红的荧光粉跃入眼帘。

    那是陈愿曾经来过的证明。

    陈八仰着下巴看着那个符号,陈愿不是习惯报备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留下任何指示性记号。

    这个符号,不是留给他的。

    他将那抹火红指给瞿宁看,不料她也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坦白她也看不懂。

    陈八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既不是给瞿宁的信息,也不是给自己的信息。

    这个记号,是留给谁的呢?

    阴谋有着非常熟悉的味道。

    ·······

    瞿宁一步步踏在泥泞的草沼中。

    泥水的密度非常高,稍不注意就有下陷的风险。

    她走得小心,却仍然时不时被草本类植物的根茎缠绊。

    戊五总递过手臂,给她搀扶,久而久之,他的手就握在瞿宁的小臂上。

    看起来被倚靠的是她似的。

    戊五的体温非常高,她很快感受到热意,从自己的小臂上不断地传来。

    她偏头扫了一眼,戊五就说:“没事。”

    或许是前几天过度疲劳没有充分休息吧。

    一片泥泞中,一队人在慢慢向前蠕动。

    陈愿一定在这个方向上,虽然不知道符号的具体含义,但可以确定画下这个的人是谁。

    寻找祭坛。

    寻找陈愿。

    寻找穿染病的解答。

    寻找仇恨生长消弭的规律。

    听不清是哪里传来的枪声,耳边的乐声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

    转而代之的是密集的枪声,如同过年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

    一片警戒中,只见一个身影逆光挡在众人面前。

    “还是来了。”

    “是那个女人!”

    陈八喊道。

    丁巳在他的惊呼中架枪瞄准,金发女人眼神冰冷,没有任何要躲的意思。

    陈八下令不要开枪。

    双方只好对峙,局面胶着。

    瞿宁看着她,身形如铁,正握紧身后的刀把,却突然听她道:“宁宁。”

    宁宁?

    陈八诧异地看着那个女人,丁巳神色不变,只有戊五慢慢松开了握着瞿宁左臂的手。

    瞿宁拔刀的手并没有收回来。

    她维持着姿势,诧异地问:“你认识我?”

    明明前两天交手的时候还是陌生的。

    “看来你已经忘了妈妈,”金发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可怜我为救你,彻夜不眠。”

    她曾经来过营帐,还救了自己。

    瞿宁也看着她,心脏处隐隐有些不舒服。

    此时不容多想。

    她说:“我是孤儿,我没有妈妈。”

    金发女人就说:“你可以是孤儿,但是你不能是陈家的孤儿。”

    她命令道:“到这里来!”

    瞿宁抬起手,横刀随之出鞘,声音低沉。

    她持刀,陈八早已站到戊五身前,为她让了一条路。

    “看来你是不会自己过来的。”

    那女人看着刀脊道,“可惜了,我本不想要一个提线偶人的。”

    一瞬间足够发生很多事。瞿宁尚未反应过来,心脏舒压带来的抽痛已经让她跪进了水中。如果没有手上的刀,她本应该直接摔进泥沼里的。

    身后陈八也意识到情况有变,命令众人退后。

    所有人都退到了五米外。没有一个人来扶她。

    瞿宁眼角几乎泵出泪来。痛苦让她的呼吸非常困难,全身筋肉痉挛,仅有的支撑只剩下面前陪伴已久的刀。

    “按我说的做。”

    金发女人低声喃喃,唇间吐出一串陌生的咒语,瞿宁鬼使神差地站起就要朝着女人的方向走过去。

    这一幕如同惊悚片。

    只有瞿宁内心感受到剧烈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一切痛苦。

    除此之外她能感受的,竟近趋于无了。

    午夜寂静的林沼中回荡着瞿宁愠怒的喊声。

    “戊五,这就是你还我的吗?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你替我做了这种决定?要我受制于人?你要我这样跪着过下半生?”

    戊五的脸色非常难堪。

    陈八观赏着他的脸色,劝慰道:“活着才有可能,瞿宁,你本来就是原村人。”

    “难道一定要是这样吗!”

    瞿宁只觉鼻侧一湿。

    巨大的无力感让她开始感到疲倦,五感逐渐开始回笼。

    “妈妈,”她低着头轻声说,金发女人正要笑,却听她说:“我活着,是因为我要活着。既定的人生,被计算的轨迹,我都不接受。”

    她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陈愿。

    “你不是妈妈,”瞿宁于刀刃前抬起头冷冷看着金发女人:“你只是一个原村人,一个永远活在仇恨里的人。”

    金发女人气急,正要继续下命令,面前的瞿宁就突然松开了手,浑身瘫软地,仰面跌进了泥沼中。

    刀随之落入水中,溅起不少泥水。

    她的心脏超负荷了。

    戊五被漆黑不动的泥水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身旁的陈八悄悄打了个手势,那是无差别扫射的信号。

    陈八不允许瞿宁这样的人回到原村。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可以扫除倒戈的隐患,又可以除掉敌方的关键人物。

    比着手的他扬起嘴角,一众的枪管里却不像预想一样射出子弹。

    一场大雾从林中忽然漫出,人人伸手不见五指。

    陈八皱起眉。

    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一把剑鬼魅般袭来,笔直穿透了他。

    沼泽里盛满了血和泥。

    ·····

    ·····

    “抽吧。”

    陈愿接过烟盒,从里面敲出一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

    “门打不开的话,”她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和我回去。”

    陈滨看着她,笑了笑。

    “你应该想想门开了以后的事。毕竟到终点了。”

    陈愿看着手里的烟说:“陈家还在等我和陈八,比赛还没结束呢,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

    她说这话时,陈滨只是在笑。

    这个一身僧袍的男人,笑起来时嘴唇下会有一对很浅的窝。

    “开门以后,也许那些事都没有意义了。”

    “开门之前也没有意义,”陈愿把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拉上了拉链,“可惜都是我的事。”

    看得出来陈滨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显然很懂察言观色,在陈愿拉上拉链后,他也缄默了。这奇怪的僧人将烟盒塞回胸前,默默站起身。

    “来吧,”他说,“打开你的谜面。”

    乐声悠扬,陈愿拔出刀在手心轻轻一划,血顿时从皮肤表面流出。她将手放在空白的石壁上,干净的石料上立刻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血掌印。

    “这样?”

    “滴上去就可以了,”陈滨走到青铜器前,“这里。”

    陈愿攥着手,尽量减少无谓的损失。

    她慢慢走到陈滨身边,他已经用湿布将青铜器表面尽可能擦干净了。

    看着古朴的礼器造型,她深呼吸,将手慢慢握紧,血一滴滴落在青铜表面。

    烟气肉眼可见地从青铜表面升起,耳边的乐声变得更加清晰。

    “滴,继续滴。”陈滨颤抖地说。

    他皱着眉,无比兴奋地期待着一切可能的变化,如同一个孩子矛盾地看着不断燃烧的稻草堆。

    乐声越来越大,严丝密合的石料间开始缓缓出现细小的裂缝。

    石缝起初只有一掌大小,陈愿咬着牙继续挤压伤口。

    裂缝逐渐扩大到一米左右,陈滨浑身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

    血滴在青铜表面逐渐滑落,裂缝扩张的速度不断下降,最终一个狭窄的通道出现,陈滨尖叫起来:“答案!”

    他急不可耐地探进去,浑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病态的狂热。

    陈愿包上手,跟着他钻进了裂缝。

    虽说是石窟,其内部结构却犹如山体,质地无比紧张。

    通道内非常暗,她用左手打开手电,举到头顶。

    “谜底,谜底。”

    陈滨显然已经有些失去理智,陈愿皱了皱眉,面前的狭路开始转宽,她的眉结又迅速松开。周围的气温在不断下降,很显然,现在他们已经位于地下。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两人继续往前,只见一间巨大的空厅伫立在石料前,乐声似乎就是从这里传来。

    石厅大约一个足球场大小,除了支撑的立柱之外空旷而渺无一物。

    陈愿仔细看,这里的石料与外面不同,质地近似玉石,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泛出莹莹绿光。

    神的秘密就藏在这里吗?

    陈愿突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普通的地下建筑,虽然有着不同寻常的进入方式,但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里与神有关。

    更何况用自己的血当钥匙,竟然就顺利来到了神的领域。

    凡人凭借媒介难道就能轻易与神相连吗?

    她静静看着陈滨的背影,男人在微微发抖。

    他面对着一整面青铜编钟,上沿水滴急速落在编钟表面,发出和谐的敲击声。地下虽然有空气流动,但丝竹声却不十分清晰。

    陈愿猜测是在别处的腔室内有气流结构,发出了如丝如竹的吹奏声。

    原来乐声只是永动装置的一部分产物。

    这思路,建造者更可能是人类,而非神灵。只有人类才会依靠模仿和设计进行颂扬。

    陈愿缓缓踏进大厅,脚步声低沉,恰逢陈滨回过头,双眼发红:“真理,世界的答案,每个人的结局,我会得知一切,我会得到一切······让我,像阳光一样照到每个秘密里吧!”

    “别人的事情,你就这么有兴趣吗?”

    陈滨笑起来:“我可是看见你的结局不怎么好哦。”

    陈愿也笑了:“那你知道我也看见了吗?”

    “什么?”

    “你的结局。”

    话音未落,陈愿直接下手劈在他颈侧。

    昏倒在地。

    陈愿扒光了他,拿走两把剑,又用衣服把他捆了起来。

    或许应该直接杀了他。

    陈愿心念一动,却还是站起身来。

    厅中的乐声不停。

    陈愿环顾四周,只见除编钟外的三面俱是石雕镂刻,数不清的石窟洞穴围绕着自己。

    阴刻一体地镶嵌在石壁里,光线非常暗,她刚才没有注意到。

    这里的佛像造型多半十分古朴。

    她做好心理准备,小心翼翼靠近,看清后却浑身一震。

    这里的佛像,与之前在老竹楼里的一样,都是非常诡异的细眉大眼造型。

    石佛低眉顺眼,唇角却微微飞起,面相充斥着鬼气。

    这东西根本不符合审美科学。

    她心中隐隐共感到一些非常负面的东西,譬如痛苦、妄念等等。原村人一直供奉着这些东西,是因为自发的敬畏吗?

    如此信仰遍照。

    原始民族的想法是难以捉摸。

    遍地的大眼佛如同千面观音,各自摆出不同的姿势,手中也持有不同的法器。

    但陈愿已没心思再细看。

    她草草扫过四周,一尊佛像跃入眼帘。

    那石佛与周围的佛像都不一样。

    它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盘踞在石壁高处,眼皮是微微掀开的模样。

    陈愿目测了下高度大约在三米左右,显然需要攀爬。

    她做了个深呼吸,顺着凹凹凸凸的镂刻,往那处攀折而去。

    低头换脚的机会不多,但第二次换脚时,那尊佛像不知怎么到了脚下的一处石洞。

    瞬间,她吓得心如擂鼓。

    好半晌,回过神,陈愿抬头却见目标物仍旧好好地呆在头顶。

    回想刚才上岩前,她可以确定那里没有这样一个东西。

    那难道是凭空出现了一尊佛像吗?

    遇事不决,是为大忌。

    陈愿抖了抖脑子,抛下脚下那奇怪,只专心往上。

    但低头换脚时,却难免分心去看脚下那尊佛像。

    几次反复,陈愿发现那佛的眼睛好像是睁大了不少。

    邪祟正态开眼,不像是什么好事。

    但来不及多想,她只能铆足劲往上。

    几分钟后,她够到了那尊微微抬眼的佛像。

    陈愿微微一笑,就要伸手去拿。

    谁知石雕与石壁一体,佛像纹丝不动就算了,谁知耳边的乐声也忽地停顿一瞬,佛像身侧登时射出数支暗箭。

    陈愿反应极快,一个翻身,全身都紧紧贴在石壁上,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箭头。

    等她平复下来时,乐声早已演奏如常。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但陈愿已经不敢贸然露头。

    她挂在半空,脑筋飞快转动。

    不能伸手去拿。

    大眼佛检测到入侵者,机关触动。

    但是也不能一直挂在这里。

    余光中,脚下那佛眼睛已经快要睁圆。

    一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时间不多了。

    思绪正翻飞时,冷箭雨又来。

    陈愿吃劲地挥刀,将几只箭斩飞。几只箭偏了头,往石佛窟里打去。

    只听头顶啪啦啪啦两声,碎片哗啦地落在壁龛里。

    那尊佛像已经变成了无数碎渣。

    辛辛苦苦爬上来却根本来不及看清,陈愿有些气恼,但事态显然比料想中更加失控。

    下面那尊也碎了。

    陈愿的大脑才刚捕捉到脚下轻微的滚珠机关发动声,肌肉早已遵循着危险记忆,将她整个人迅速甩进了满是碎片的壁龛。

    她迅速开了手电。

    只见窟中一片狼藉,无数小锈箭与钢珠掺杂在大小石片中。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点通体发黄的石头。

    来不及思考是什么东西了,脚下的滚珠滚动得越来越快,声音巨大,机关显然一触待发。她按下疑惑,将石头揣进怀里,同时屏住了呼吸。

    听声音似乎是有很多层的滚珠。

    此时珠子正在一层一层滚动,速度越来越快。

    她正要侧耳细听,耳中却传来一声清晰的枪响和一段洞窟回音。

    有人!

    可是裂缝已经闭合,第三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是陈滨醒了?

    不可能。

    陈愿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陈滨没有枪。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刚才有尾巴跟进来了。

    而陈滨和她两个人竟然都没有发现。

    太不可思议了。

    她继续屏气听着那端。

    只听耳熟的声音很快响起:

    “她去哪了?”

    “应该在这里。”

    居然是那两个小孩!

    这一刻陈愿在心里狠狠骂陈八。

    明知人有问题还偏偏带进来,现在好了,被放冷枪了。

    等回去见陈八一定要上脚踹他。

    妈的,成事不足的蠢货。

    ·······

    黑毛跟在黄毛身后,不断摆头看各个方向,枪牢牢端在手上不动。

    陈愿不敢再看。

    眼神是有温度的。

    这两个小孩不是善茬,她不能掉以轻心。

    她听见其中一个人在问:“这里到底有什么?”

    “很多东西,它们在我们头上,我没法和你形容。”

    听了这话,于户没再开口,只是枪口微微向上抬起半寸,被黄毛一把压下。

    后者只是对他摇头:“它们不会伤害我们。”

    黑毛仍然没有收回手。

    枪管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黄毛只看了一眼,立刻发现不对。

    头顶上的东西固然不会伤害人类,墙壁里的东西却是恶意的。

    滚珠的声音越来越大,和模糊的回音缠在一起,让人耳有些不适。

    黑毛做了个射击的手势,枪口里窜出三颗子弹,正正好打在佛像上,崩起一阵石粉。

    但,完好的佛龛只是一转。

    几粒圆滚滚的东西摔出石窟。

    地面瞬间炸开巨大的粉雾,黑黄两人的视野被吞没。

    二人虽有准备,立刻捂住了口鼻,却仍旧被剥夺了行动能力。只能凭借记忆慢慢后退,尽可能快地撤出刺激性粉雾范围。

    危险四处弥漫,洞窟中静谧一片。

    陈愿敛着呼吸,静静听着两行脚步声远去。

    她松了口气。

    脚前,兀地出现一枚黑洞洞的枪口。

    “五小姐,来聊聊吧。”

    黑毛语气平静。

    陈愿这才恍然想到,他刚才其实根本没有后退!

    在巨大的毒气室内,这个黑头发的小孩甚至没有做任何防护,只是径直来到洞窟前,迅速地搜查她的踪迹。

    枪口就近在眼前,大罗神仙也回天乏力。

    于是陈愿从佛龛中缓缓探出半个身子,饱含诚意地问:“聊什么?”

    隐秘的石缝中处处响起滚动的声音。

    粉雾中,石壁正在飞速溶解,地下的结构岌岌可危。

    黑毛把枪甩到身后,就答道:“没时间了,那东西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