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想干嘛，啊？说话！”

    教师办公室里，邓Sir坐在桌前，老脸气得发红。

    从夜枫离开到现在，总共才十来分钟。他语文卷都没改几张，这小子就又来搅和了，还是7班英语老师小林，亲自带他来的，说和新同学发生了矛盾，需要调解。

    但他就不明白了：“夜枫，我不才和你说过，要和新同学打好关系吗？你前面怎么答应我的，啊？这才多久？胆忒大了，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人刚来你就欺负她？”

    “老师，我没有啊！”

    夜枫站在邓Sir，特别委屈地眨眼睛。

    他瞥了眼身旁的白芊雅，少女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两分钟前，在班上，白芊雅说完那句话后，便转身快步走出课室，都没给夜枫解释的机会。但她是跑掉了，全班却都沸腾起来，这群瓜娃子，一个个看戏不嫌事大，几个和夜枫关系不错、低辈分的男生，直接给他推搡出了课室，让他赶紧去追人家。

    那夜枫也没办法啊！这班上他是不敢呆了，所有人视线全都集中到他身上，给他灼烧得人晕，他只能顺水推舟，跟在少女后面出门，结果一路追进了教师办公室。

    小林老师也跟了上来。她把定在门外、不敢进办公室的夜枫带进门，便看到白芊雅正站在邓Sir桌前，低着脑袋。小林老师和邓Sir稍微说了下，邓Sir就直接炸了。

    但讲真，这事和他真没啥关系啊！

    他自己都一头雾水。

    “所以，你俩现在是什么矛盾？”

    火气稍微发泄了下，邓Sir也慢慢地冷静下来，露出和蔼笑容，安慰白芊雅。

    “蓝同学，你别害怕。这小子欺负你就说出来，放心，我帮你批他！”

    “我不姓蓝。”

    白芊雅淡淡地说，这是她来办公室的第一句话。

    邓Sir一个眼神猛瞪向夜枫，意思明显：你刚才又骗我？

    夜枫疯狂摇头，别问，他是真的三不知啊！

    幸好白芊雅替他解释了：“我叫白芊雅，也是刚转来您班级的学生。不好意思，邓老师，我和他之间并没有矛盾。我来只是想问您......我可以和蓝雨伊当同桌吗？”

    “......啊？”

    夜枫和邓Sir同时愣住了。

    邓Sir摸了摸自个头皮，一时间感到颇为迷茫。

    “白同学，你是说......”

    “我想和蓝雨伊当同桌。”

    白芊雅重复一遍，又随口补充。

    “蓝雨伊和我一样，也是转校生。我想和她一起学习。”

    “......嗷！两个啊。”

    经过短暂思考，邓Sir逐渐理解了一切。

    也就是说，他们高二7班，要新来两个转校生，一个姓蓝、一个姓白。姓白的这位女同学，或许和姓蓝的女同学认识，想要和她当同桌，于是来找他这个班主任？

    “但我也是她同桌啊！”

    夜枫好不容易才插进话来。

    他也知道这是咋回事了，但蓝雨伊同桌的位置，他可不能轻易让出。

    “她以后要和我坐的，你要和她坐，不先征求我的意见？”

    “嗯？”

    白芊雅疑惑地皱起俏眉。

    “7班，不是三人同桌吗？你和她坐，她和我坐，我和你坐，都不冲突。”

    “嘶，你这语调断句，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白芊雅撅起嘴巴，表示不想理他。

    “夜枫，行不？”邓Sir问他。

    “我随便，但得问下蓝雨伊。”

    夜枫还能咋办呢，人新同学的诉求都这么明显了。

    “那行。”邓Sir不想拖下去了，他怕等下又给整迷糊了，“这样，你俩先回去，找那个蓝同学，问清楚她的意愿。如果你们仨都没意见，就都坐一排，没问题吧？”

    “没问题。”

    “嗯。”

    邓Sir又看向夜枫：“你有时间就帮忙，搬两套桌椅进班，地方你知道吧？”

    “知道，储物室嘛。”

    “好，那就这样，愉快地解决了！”邓Sir大手一挥，“都回去吧，好好相处啊！没其他事别再来了！特别是你，夜枫！就你小子事最多！唉，不行，我得再去问下兰主任，咋给我们班塞进来两个啊......本来就超了，人四班才30人，我们这也太......”

    “谢谢老师！”

    夜枫和白芊雅异口同声，看来都不想听邓Sir犯嘀咕了。

    白芊雅轻轻瞥了夜枫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夜枫犹豫了半秒，紧随其后。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夜枫才刚带上门，面前的女孩便停下脚步，他差点就撞她背上。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夜枫先憋不住了。

    “那啥，你之前在班上说......”

    “你不去找她吗？”白芊雅说，“我来的时候碰到了，她好像去隔壁楼了。”

    夜枫微微一怔，他知道女孩口中的“她”是指谁。

    “可是我们......”

    “去找她，她需要你。”白芊雅继续说，她的声音清冷，毫无起伏的语调像是命令，“我看了我们班的课表，下一节是体育课。我帮你们打掩护，你就放心去吧。”

    说完，她并未给夜枫任何机会，便转身离开。

    夜枫很想喊住她，他肚子里还有一堆疑问。但白芊雅说的没错，比起问她，他现在更应该去找另一个女孩——妈的，好像他真成渣男了——因为蓝雨伊不见了。

    先前，他出了7班课室，走过整个楼道，都没见着她人影，或许她闲得无聊，往外溜达去了。不过他倒也没太担心，毕竟相处一段时间了，对那女孩多少有些了解。

    这时，口袋里响起一阵铃声，是他的电话手表在响。这玩意是智能表，上百块的二手货，可以使用微信QQ，夜枫把手机给了蓝雨伊，他的账号都在这上面。

    他点击手表，微信新好友“蓝雨伊”打来视频通话，接通。

    “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把摄像头对准了一个门牌：“1A209”，然后立马挂断。

    “刚才有老师路过，不方便。”

    几秒后，这段话以文字的形式发来。

    夜枫很快回以消息：“收到，原地待命，不准二度潜逃！”

    对方同样秒回：“遵命，弟弟。”

    ......

    一教，二楼，走廊尽头。

    蓝雨伊微笑着挥挥手，和路过的女老师打招呼。

    这已经是她碰到的第三个老师了。幸好她手机藏得快，不然被发现就麻烦了，虽然能用“新来的”当借口，但她并不想多生事端。她还有事情要做，可不能给抓着。

    在看到夜枫睡熟后，蓝雨伊就偷摸摸地溜了。

    按照事先的计划，她以7班为起点，横穿整条楼道，重扫一遍四楼后，上楼如法炮制，扫遍了五楼和六楼，最顶的天台上锁了，她便重新向下，走遍了整个二教。

    经过仔细观察，她基本摸清了二教的结构：下面四层，一层五个班，一共20个班，全部是高二级；上面两层，基本都是活动室、杂物室；都并未发现可能的火场。

    排除二教的风险后，她的下一站是一教。

    不过她这边才刚到，下课铃就响了。

    蓝雨伊当时就想，夜枫应该起床了，于是找了间储物室，给他发消息报平安，虽然途中被老师吓了几次，最后还是联系上了。既然已和他约好，女孩也不再瞎溜达。她去1A209储物室搬了张椅子，放到走廊窗边，坐下来，静静地欣赏窗外的风景。

    一教楼底有一座宽阔的人工湖，湖上飘着成群的白毛鸭，扒拉脚的泳姿好生可爱，阳光偶尔穿透云翳的缝隙，以束状金光打上湖面，折射出一片波光粼粼的荡漾。

    “真漂亮啊！”

    蓝雨伊望着美景，自言自语。

    “不知道能不能喂鸭子......”

    她抵达一教楼底的架空层时，看见过不远处的小卖部，离一教大概百来米。当时已经下课了，里面人特别多，她就没去细瞧。现在敲了上课铃，人应该都走光了。等夜枫来了，她想和他一起去看看，顺便买一点面包片，她听说鸭子爱吃这些。

    “喂，你们看，怎么有人坐这里......”

    “欸，她好漂亮哦！哪个班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高一的，不然我们班那帮男生早过来了。”

    “学姐？但她为啥穿着男式的校服......”

    “这还不明显？名花有主了呗。”

    这些细细碎碎的流言蜚语，由远及近。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嗒嗒哒”的车轮摩擦声。

    蓝雨伊都听见了，却并没有回头。

    她只是用余光往身后瞥了几眼：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一女生，正从她身后路过；而在她们中间，有一台轮椅正“噼里啪啦”地移动着，上面似乎坐着一个女孩。

    是腿脚不便吗？

    蓝雨伊也没多想，只是默默挪动椅子，给身后留出足够的空间。

    她刚想继续赏水观鸭，但屁股底的椅子猛地一震——轮椅居然撞了上来！

    “哎呀，不好意思！”

    女生群都停下脚步，其中有人道歉。

    蓝雨伊转过头，面前的学妹们都露出了惊叹的神情。

    “哇——学姐好漂亮！”

    “学姐，你有男朋友吗？你是不是穿他的衣服啊？”

    “你们这么猛啊，不怕被老师抓吗？”

    蓝雨伊什么都没说，只是回以微笑。

    她也故意不提撞她一事，只是静静地看着，想瞧瞧她们到底要干嘛。

    女生们见她不吭声，也都识趣地闭嘴了，只是目光仍然扫过蓝雨伊上下，偷偷打量着她，还捂起嘴，互相小声交谈。蓝雨伊听不太清楚，但她们的眼神语气，无不透露着羡慕、好奇，这让她忽然明白了，自己被撞纯粹是因为——这群学妹特别八卦。

    “还有什么事情吗？”蓝雨伊叹气。

    “没了没了。”

    道歉的那位学妹猛猛摇头，然后赶紧带着姐妹们开溜。

    “学姐拜拜！”

    “拜拜。”

    蓝雨伊笑着挥挥手，心说这叫什么事啊？我知道我漂亮，但你们也不能......

    她忽然神情一愣，眼底的一切倏然远去了，“画面”如潮水般袭来：“她”站在天台边缘，凝视着漆黑的夜、皎洁的月，然后高举手臂，将手中的钢笔捅进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

    “......啊，没事。”

    蓝雨伊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短发女生。她并非道歉那位，而是刚才在女生群中、为数不多、没在盯着她看的女生。也是她刚才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手背。

    “学姐再见。”

    短发女生低着脑袋，和蓝雨伊擦肩而过，去追前面大部队了。

    蓝雨伊凝望着她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复杂的神情。

    “怎么又来一个......”

    她幽幽地叹息。

    但不知道还好，既然已经“看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这点上，她和夜枫是一类人，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蓝雨伊在原地呆坐了几秒，然后起身，把椅子搬回储物室，又掏出手机，给夜枫发了条消息，以及实时位置共享。紧接着，她下到架空层，远远地跟上了那群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