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一教架空层时，洛筱鹿已经睡熟了。

    蓝雨伊和柳萌萌都在这等着。柳萌萌说，她们在高一10班，课室位于二层，夜枫便和蓝雨伊商量，她上他下，一前一后，两人合力，把这轮椅加女孩抬上楼去。

    但蓝雨伊拒绝了他的提议，理由是：太重了，摔着了大家都得没；并给出新方案：她先把洛筱鹿抱回到班里，再折返回来，和他们一起把这台轮椅搬上去。

    不过，夜枫也拒绝了，并提出改良意见：由他先送洛筱鹿回班上，再折返帮她俩抬车，因为他的力气更大，抱得更稳，不容易吵醒睡着的小学妹。

    蓝雨伊和柳萌萌都对此表示同意。

    毕竟抱人这事，并非谁都能干，抱过的都知道，又累又酸，逞强没必要。

    这一行动前前后后，耗费了近二十分钟。

    直至安顿好洛筱鹿和她的座驾、和柳萌萌定下“下课别乱跑，中午一起吃饭”的约定、并等到跑操时间结束后，她们班里回来人了，夜枫和蓝雨伊才放心离开。

    两人是往上层走的，打算途径天桥返回二教。

    夜枫走在前面，蓝雨伊跟着他的影子，落在后头，眼神放空。

    “怎么了？你看起来不舒服啊。”

    夜枫察觉到了女孩的异常，开了个小玩笑。

    “是不是刚才在厕所，把屁股摔成两瓣了？要不，咱们去校医室缝一下。”

    “......啊，我没事。”

    蓝雨伊回过神来，白了眼这家伙，却没再说什么。

    要搁平时，她高低得回敬几句，但夜枫说的对，她现在确实没啥心情。

    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苦恼。

    她其实本该高兴的。

    因为，柳萌萌的结局消失了。

    在夜枫去取药时，她照顾着洛筱鹿二人，并通过数次不经意间、与柳萌萌的肢体触碰，却什么都没“看见”，最终确认了一件事情：她的超能力，对柳萌萌失效了。

    根据以往经验，她的超能力，只对“将死之人”生效。

    换言而之，柳萌萌已经不再是“将死之人”。

    ——她的未来，被改变了。

    这是自蓝雨伊拥有能力以来，碰见的第一个、曾“看见”过其结局、又摆脱了死亡的对象。柳萌萌是第五位将死者，而在她之前的四个，除夜枫外，都已不在人世。

    当时蓝雨伊是很开心的，甚至称得上欣喜若狂——因为这意味着，夜枫的结局同样可以被改写。她承诺过，给予这个少年以未来，这下子算是真正看见了曙光。

    但短暂欣喜过后，回归现实，她渐渐意识到，事情仍旧复杂。

    毕竟，她并不清楚改变的方式、条件、缘由......所以的因素，她一概不知。

    但如果是因某个人——洛筱鹿，柳萌萌？还是......她悄悄侧起脑袋，看向身旁、也在望着她、脸上写着担忧的少年，心底的第六感如水泡般幽幽破裂，答案呼之欲出。

    ——是他。

    柳萌萌的未来，是因夜枫而改变的。

    她莫名地相信这一判断。

    还有一点佐证是：未来被改变的，其实不仅是柳萌萌，也还有他。

    “我能......碰下你的手吗？”

    蓝雨伊忽然轻声说，她需要再次确认。

    “哦哦，好啊。”

    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嘛，但夜枫还是乖乖伸手，毕竟女孩子的手摸得舒服。

    指尖相碰的瞬间，“画面”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站在炽红的烈火中，漆黑的浓烟在“他”头顶汇聚，“他”想冲进火场，却被人拽住了手，“他”转过身......

    而后“画面”消失。

    蓝雨伊没看清拽住他的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夜枫的结局变了，但又没完全变。他依然还是会死，只是死亡方式出现了偏差，大火还在，但他没再用水果刀自杀。

    这种情况，蓝雨伊也是第一次见。

    她能通过能力，“看见”将死者死前的一段画面，可能是死前几秒，也可能是死前数分钟，但每次触碰同一目标，“看见”的内容一致，并不会增添新的细节。

    可现在，方式变了、过程变了，结局却没变。

    这算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蓝雨伊不知道，也猜不出。

    她手里的线索太少，她的超能力对生者无效，而死人不会说话。

    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

    ——与她无关。

    她和之前一样，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自己的超能力都无法完全掌控，明明是属于她的，她却不能理解......她什么都做不到，也不需要做，未来自己会变，与她无关。

    那这超能力还有什么意义？

    这让蓝雨伊不禁怀疑：是不是她什么都不做，只是旁观，一切会比现在更好？

    “所以，你摸够了吗？妹妹。”

    夜枫淡淡地说着，手上却是动作不停。

    “......谁摸谁啊！”

    蓝雨伊反应过来，抽回手，狠狠瞪了眼夜枫，原本沉重的心情都给搅和了。

    明明她只是轻点了下他的手背，这家伙倒好，趁她失神，直接握住她的手掌，时不时还捏来捏去，用拇指摁压她的手心，不知从哪学的按摩手法，给她都整出汗了。

    “别想再碰我了！”

    她不想理这混蛋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夜枫挠了挠脑袋，讪讪一笑，厚脸皮地跟在后边。

    他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心说哎呀，怎么又没忍住？明明都发誓了，就捏两下，怎么突然揉起来了......跟放假回家似的，说要学习，然后玩手机，一玩一个不吱声。

    或许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想奖励自己？

    相比较蓝雨伊，夜枫心情确实好。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改变了曾“看见”过的未来——他没让柳萌萌被推倒、摔在地上，也没让那个混账玩意，脱下洛筱鹿的裤子，压在她的身上。

    虽然大家都受了点小伤，但问题不大，结果挺好。

    ——既然未来能改变一次，就能改变第二次。

    蓝雨伊消失的未来，也不再是茫无端绪，而是曙光初现。

    现在的他无比自信，能够救下身前的女孩。

    不过......

    夜枫低头看向掌心，轻轻握了几下，不知为何，心底有种莫名的缺失感，又说不清楚，第六感隐隐告诉他，现在的他，与先前改变未来的他相比，似乎缺少了什么。

    这肯定是极其关键、尤为重要的东西。

    他心底莫名确信。

    但是，会是什么呢......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然后撞上了女孩的后背，鼻梁一磕，吃痛地叫出声来。

    “哎呦——你干嘛啊？”

    蓝雨伊没回答。

    她只是站定在他面前，抬起头，望向天桥的尽头。

    “......这什么？”

    她似乎在轻声呢喃。

    干嘛，大白天的，撞鬼了吗？

    夜枫很好奇，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然后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那道白色的倩影，她那如雪地银装般的长发轻扬，随风四散，仿佛一朵绽放的寒菊......他忽然明白，蓝雨伊罚站的原因了，心底咯噔一声，心说坏了，新角色太多，忘了这还有个怪家伙了！

    “邓老师喊我们去办公室。”

    白芊雅站在天桥尽头，清寒的音色令人悸心。

    她接着抬手一指，面无表情。

    “你，他，还有我。”

    ......

    五分钟后，教师办公室。

    “你们仨是要造反啊！！！”

    邓Sir的怒吼响彻寰宇，好似一柄巨锤敲钟，轰隆隆隆，给在场所有老师和学生都上了一课——莫要触及邓Sir霉头，自此之后，我堂堂大办公室，无一人敢再吱声。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同桌三人组”，此刻正排成一队，颤巍巍地立在邓Sir面前，都低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夜枫打头第一个。

    他默默吞了口唾沫，然后上前半步，挡在俩女孩跟前。

    “邓Sir，我......”

    “叫老师！”

    邓Sir把一沓语文卷摔在桌上，差点碰倒咖啡。

    “早读早读，迟到！第一节课不上，睡觉！喊你去体育课，旷掉！大课间，连个人影都找不着！让你改试卷、写检讨，你跑去带妹子逛学校？怎么，你想起飞吗你？”

    夜枫心说咋还怪押韵的，您也考研啊？嘴上却只憋出来半句话。

    “抱歉老师。其实，我有苦难......”

    “别找借口！”邓Sir真想敲他，“你咋回事？昨天还好好的，半天不见，坏习惯咋跟雨后春笋似的，一个个往外冒呢？怎么，碰见漂亮女孩就忘本了，不想学了？”

    他顿了一下，察觉到在办公室里影响不好，便压低音量。

    “你再这样，那个啥......主角位也别坐了！单独坐讲台旁吧！”

    “别啊，邓老师！”

    夜枫这下真有点慌了。

    让他坐讲台旁，这不纯现眼包吗？老师肯定乱提问他，这谁顶得住啊！

    “我错了，知道错了，没苦，是真的错了！”

    “回去，检讨，2000字！”

    邓Sir见效果也差不多了，这家伙能服软，说明还听进了点，脾气也慢慢降下来。

    “还有，语文作文，重写！让你整个鬼小说啊......还有，打扫卫生！”

    他拨开夜枫，看着新来的两个女同学，知道她俩是无辜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这样，罚你们三个，把四楼储物室打扫一遍。有没有意见？”

    蓝雨伊和白芊雅同时摇头。

    “没有，谢谢老师。”

    “哦，好。”

    “唉——”

    邓Sir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天不知道叹几次了。

    没办法，这都自家学生，成绩还都不错，碰上了算他倒霉。

    “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乱来......夜枫，你懂的啊！”

    “昂！”

    夜枫郑重地点头，两指朝天。

    “邓Sir放心，保证，没下次啦！”

    邓Sir用严重质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女孩们，停顿了片刻，拽住夜枫的耳朵，凑近来叮嘱：“黑发的是蓝雨伊，银发的是白芊雅，没错吧？同桌的事商量好了没？以后你们就是一组了。还有，白同学情况特殊......她的头发，懂？”

    夜枫瞬间反应过来，压低声音。

    “是......生病了吗？”

    “说是天生遗传，具体不清楚。”邓Sir说，“反正，你看着点，千万别搞歧视！”

    “放心吧老师，我一定多多帮忙。”

    夜枫点点头。

    他是7班纪律委员，这事当仁不让。

    “那老师，我们就......先走啦？”

    他看了眼身后的女孩们，又举起左臂，晃了晃手腕上的电子表，意图明显。

    邓Sir还能说啥呢？

    他只能叹气，随后摆摆手，并露出魔鬼般的笑容。

    “去吧。哦对，再旷课，晚自习来办公室，我保证，一对一给你补到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