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尘山上客
天下众生,无人不知这灵尘山。
这灵尘山,据说是一座仙山,对于这座山,世人对它有诸多传言。
比如据世人所传,此处得天神庇佑,只要在此修行,一个废柴都能逆成大神;比如这奇山上,终日云雾缭绕,非玄玉中人,上山便会迷失方向,坠入梦中,从此再无醒来的可能;再比如这里出了个天下第一天才少年泠夙,十七岁便可与各堂长老一战,从无败绩……
其实这皆是因为这座灵尘山上,有天下第一派,玄玉派。
而身为玄玉中人,宿寂鸢明白,玄玉虽不枉天下第一派的称号,但那些传言着实有些夸张。
事实上玄玉的日常是这样的:
“哎,师兄,昨日那套剑法练地怎么样了?”
“害,别提,提就是我觉得我会了,可练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我也我也,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只有我不会呢。”
“师弟,昨天在山门看到的那个师妹长的挺可爱,不知道是谁的徒弟啊。”
“哎!两位师兄,我知道,那个师妹是个外门弟子,在炼丹房当值!”
“对了,你们见过掌门新收的徒弟了吗?就是那个泠夙,他上山时我远远看了一眼,那样貌,那气质,我立马对那些女弟子不感兴趣了!”
“你这想法有些危险……对,听说那个泠夙,跟仙人似的,那一身剑术,堪称当世无双!”
“都聊什么呢,昨日剑法尚且不熟,还好意思在这里闲聊?是想去灵山堂跪着吗?”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众弟子看到眼前这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后全都安静了下来。
“宿……宿师姐!”
一群弟子一哄而散,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这个女子就是玄玉掌门大弟子,宿寂鸢,不过玄玉的人知道的是她的另外一个名字,宿小忧。
宿寂鸢当然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近日玄玉来了个天才少年,正是宿寂鸢的师父,玄玉掌门新收的弟子,也就是她的师弟,泠夙。
依宿寂鸢来看,这个从无败绩的天才少年……
一个脾气古怪的小孩罢了。
不过天才……到也真的是个天才。
宿寂鸢想起第一次在玄玉见他。
一个月前。
宿寂鸢是玄玉掌门的大弟子,因为天资聪颖,性格又沉着冷静,十三岁便入了玄玉,拜入掌门门下,当之无愧的下一任掌门人选。
宿寂鸢十七岁时,师父觅正卿收了第二个徒弟,就是那“第一天才少年”泠夙。
不过他深居浅出,直到觅正卿收徒一个月后,宿寂鸢才有幸见到他一面。
那天的惜墨轩。
惜墨轩是玄玉的藏书阁,不过这里放的都是一派中重要的书,普通弟子一般都没有进入的资格,不过像宿寂鸢这样的掌门大弟子和长老亲传弟子还是可以进入的。
不过宿寂鸢也不会认为这就是玄玉所有宝贵的书了,每个门派都有一些不能给人看的书,只掌握在掌门手里。
毕竟玄玉也是有千年底蕴的大派,这藏书阁也是极为庄严,大约有三层,灵尘山上建筑,大都以白色为主,大殿中的石柱,上面雕有栩栩如生的浮雕,其中的书更是不胜枚举,而且,个个都是精品,不仅有玄玉自己的……还有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基本都有几本。
按理说人家怎么可能把自己家的东西往外送,这不是暴露自己的底牌给人家看吗?
其实也简单,有些是换来的,大多数都是……自己总结的,交手多了,各家的剑法路数,自然能摸清一些。
泛寒冷气息的清雪石材质的长石桌前,坐着一个身穿烟蓝色纱衣的女孩,一头乌黑色长发披于肩上。
周身一种清丽淡雅的气质,她皮肤白皙,白得有些不正常,几近病态,令人看了便有种想保护的欲望,但如若和那双上挑的眼睛对视,定会被当中摄人心魄的光芒所惊。面中不够饱满,但这恰恰给她添了一种破碎的美感,那头长发,披在烟蓝色的纱衣上,微风拂过,发丝也仿佛没有重量,轻轻飘起,又落下。
样貌算得上可爱,鼻头和脸颊较为圆润,可眼尾上挑,眼神冷漠又疏离,这种反差感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明明每个五官都不是最好看的,可放在一起就像是产生了奇妙的反应,一种溶液,泛起了层层沉淀,凝结成玻璃壁上的一层霜,足以让她给人足够深的印象。
她就是玄玉掌门觅正卿的大弟子,宿寂鸢,在玄玉中名为宿小忧。
细眉轻蹙,带着一丝不解。
她手中正翻着一本《暮九剑法》,这套剑法算是玄玉比较难的剑法,整个玄玉派也只有掌门修到了第九重,按理说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还不到学习这种剑法的程度。
可宿寂鸢可是未来掌门候选人,她的悟性非一般人可比。
这暮九第六重,怎的就突破不了呢?
要是让旁人听了宿寂鸢这内心所想,大多都要说她凡尔赛,这暮九剑法,这些弟子若是习得第二重,那便是翘楚,基本上打败大多数同龄人已不在话下。
可宿寂鸢才十七岁,就习到了第五重?
玄玉派中有些长老不过第四重。
宿寂鸢心中思考这剑法,缓缓抬头,望向窗边的洙雪花。
看着看着,便定格在了那里,思绪飘远,仿佛在透过这里,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这洙雪花乃玄玉特有,原因是灵尘山上气候清寒,那些长于山下的反而不适合在山上种。
奶白色的花爬满了窗棂,甚是好看。
一副多么安静的画面。
即使突然多了一个人,也没有打破这份静谧。
因为这人,同这清丽的画面融为一体,极其和谐。
宿寂鸢与他对视。
所有人,在看到宿寂鸢之后,或是被她的气质惊艳,或是被她眼中流光所吸引,宿寂鸢本以为在他眼中也可寻到那早已习惯了的惊艳。
可是没有,哪怕一丝也没有。
就好像宿寂鸢是窗棂上的洙雪花,美则美矣,却只是死物,让人眼中起不了一丝波澜。
他从阳光明媚中走来,步履轻得微不可闻。
他面上一片淡然,那是对万物苍生的漠视。
他背着一把剑,通体泛着幽蓝的光,不似凡物,让人移不开眼,那剑宿寂鸢一眼就认出来了。
此剑名晗兮,十大名剑之一。
往日常见玄玉弟子所穿白色劲装,只觉千篇一律,可此人穿上,硬是穿出了一种不同的气质。
清冷、孤傲。
柳如眉,云似发,鲛绡雾縠笼香雪。
身上虽是一袭白衣,却仿佛夺去了世间千分、万分之精彩。
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自愧不如。
像清风,捉摸不透;像山岭,高不可攀。
抬眼可观,却触碰不到。
他薄唇轻启。
“大师姐。”泠夙对宿寂鸢礼貌地行了一礼,便走去寻书了。
虽然让人感觉疏远,但该有的礼仪一点也没落下。
从他进门到现在的举止来看,他这样的人,往往严格要求自己,有着极好的修养。
“嗯……嗯!”没有想到他会同她说话,或者是想到了,但是看呆了,便没反应过来。
与宿寂鸢那种经历过低谷的人不同,泠夙这样的人,生来便站在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俯瞰众生,旁人拼尽一切想要得到的,在那些人一出生,便拥有了。
美貌,高雅的气质,良好的教养,聪颖的天姿。
宿寂鸢眼神一直追着泠夙,以及他背后的剑,这泠夙,别说外面人了,作为他的大师姐,竟然一个月才见了第一次面。
他不喜见人,仅在拜入玄玉时挑战过几位长老,后直接被觅正卿收入门下。
那几位长老大概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十七岁孩童打败吧。
只是那时宿寂鸢不再门派中,所以没见过他。
后来听玄玉那几个有幸看到的几位女弟子说泠夙当时多么惊艳四座。
只那一眼,那些女弟子便芳心暗许。
不过她们大多数也没坚持多长时间,因为她们根本就见!不!到!
泠夙入门以来,居于碎梦涧,若非师门之令,便是从不出他的碎梦涧。
宿寂鸢所居千叶殿,离泠夙的碎梦涧虽然没有多远,可宿寂鸢……她也不出门。
所以觅正卿的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神秘,甚至大家都在想是不是他们被觅正卿刻意藏起来的。
觅正卿也觉得这两个弟子过于沉闷,一点都不像十七岁的孩子,一点都不像他的弟子。
于是嘱咐宿寂鸢去找泠夙一起练剑,希望他们都可以开朗一点,虽然身为掌门弟子,确实应该努力,但毕竟还只是孩子。
说了几次,宿寂鸢就以练功到了关键时期推脱掉了,她实在不想和任何人有过多的纠葛。
“大师姐,可是看上我这剑了?”不知不觉,宿寂鸢目光追随着的那把“晗兮”剑,已至眼前。
宿寂鸢一抬头,便望进了那双深邃眼瞳,带着一丝慵懒,几分漠然。
于是她开口:“这可是十大奇剑之一的晗兮剑?之前在书上看到过,想不到如今见到实物了,果真有种灵气。”
泠夙俯视着坐在桌前的宿寂鸢,说:“泠夙入门前劫寂鸢宫所得。”
“听说那寂鸢宫,制毒,贩卖情报,无恶不作,二师弟真是为民除害。”宿寂鸢望着泠夙,唇角轻轻提起一抹微不可闻的笑。
“那师姐看完这本《暮九剑法》可否借泠夙一阅。”
原来是因为暮九剑法才和她搭的话。
“自是可以,不过这本原著我可能要看几天,我那里倒是有手录的,从第一重到第十重是分开的,不知道二师弟想要哪几本呢?”宿寂鸢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泠夙究竟到了哪一步,宿寂鸢必须弄清楚,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既是刚入玄玉,那当然先从第一重开始学,后面的也想先看看,有助于理解,师姐不妨都给我吧。”泠夙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真是狂妄,能习至九重之人屈指可数,至于十重,更是没听说有谁可以习得,泠夙不过刚入玄玉,便都想要走。
“好,那改天师姐给你送过去。”
“多谢师姐。”
见目的已达成,再次行了一礼后,便毫无留恋地走了。
次日。
宿寂鸢拿着《暮九剑法》去了泠夙的碎梦涧。
刚进大门,便被一股剑气逼了出来,那剑气带着花瓣与风,却极其霸道。
抬眼遥望,泠夙还在十十米开外。
这剑气若是凝聚于一点,又该多厉害?
怪不得,天下第一天才少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见宿寂鸢进来,泠夙收起剑,落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恍若神人。
“师姐来了,泠夙招待不周,竟差点伤了师姐。”泠夙停在宿寂鸢面前一米,并未再向前。
“无妨,师弟剑法倒真是出神入化。”这话宿寂鸢说的不违心,能得她真心称赞的没有几个,那剑气收放有度,一点都没伤到她,也伤不到她,大概……他察觉到宿寂鸢在门口了。
“过奖。”
之后……便没有了,该有的礼仪尽到了,也没有邀请他师姐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