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青色的袅袅烟气往临近黄昏的天空飘散着。

    陈瑞泽往前看了一眼，村门口还是与数年前一样，矮墙不齐整地立着。

    村庄缄默着。

    陈逸轩先行一步跨入村庄，陈瑞泽紧随其后，伸出手扶撑一下黄泥浇灌出的村门门边，也是进了村子。

    陈瑞泽心念一动，神识铺张而出，转瞬间便往那一间间大土坯房屋里扫去。

    同时，陈瑞泽默念口诀，丹田沉气，手指往胸前点了几下，运起那《匿息术》。

    陈逸轩也有样学样，脑中映射出法诀，做出相似的动作。

    寻常凡俗中人如若不是正眼瞧见，几乎无可能发现现在的陈瑞泽与陈逸轩二人。

    “师傅，平日里村子便是这般安静吗？”

    陈逸轩眼神中透露出疑惑。

    陈瑞泽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村子此刻如此奇怪，陈瑞泽皱了眉头。

    如果是村中有了大事需要在村外何处集合，或是附近别的村庄里发生了什么，村人们纷纷离村前去倒也合理。

    毕竟乡土农村，村人与村人间，前村与后村间的差序格局，以及在法理，血缘，地缘束缚下的村庄结构，都彰示了村内外，邻村间人人相连的乡土本色，陈瑞泽在此生活数年，也是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不过，去问问清楚方为上，陈瑞泽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循着记忆，陈瑞泽携着逸轩走到了那棵苍劲虬结的老树前，伸出手贴合上去，感受到了久违的粗糙感。

    目光投向右前方，那里是数片草垛，以及一间屋子。

    屋舍上，残缺了三分之一的瓦当背依大地，仿佛歇在时光的缝隙里。

    先前陈瑞泽已是用神识扫了此处，知道有人就在屋内。

    这间屋子里住着陈娟老婆子，应是已过了花甲年岁，家中独子八年前在这陈村也是位风光的，老婆子自己也是村里灵光的人，找她问问应该能有所收获。

    陈瑞泽走近过去。

    屋子里的门闩插上了，从屋子外打不开，陈瑞泽修行中人，自是有手段开门的。

    不过想要不被当做入窃之人，还得按规矩来。

    陈瑞泽叩门三下，贴着木门往里面朗声道：

    “陈大娘，陈大娘？”

    半晌，屋内方有回声，那陈娟老婆子沙哑着喉咙说道：

    “门外是哪个？怎的声音这么生，是村外来的客人吗？”

    陈瑞泽从那声音中却是听出了几分谨慎来，这是村中人对外来人普遍的不信任感。

    陈瑞泽思索一二，将稍作伪装的声线改了改，往自己原本的声音贴近了点，又喊着：

    “陈大娘，是我！陈瑞泽！”

    “瑞泽？瑞泽回来啦！”

    屋内一阵脚步声响起，过了几息，便听得门闩打开，陈大娘一手摸着门框，一手开了门：

    “瑞泽啊...这么多年啦...”

    陈瑞泽看到老人一边开了门，一边口中喃喃，脸上褶子堆起，勾勒出笑意来：

    “怪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刚刚一开始竟是没听出瑞泽你的声音来，怪我怪我。”

    陈老婆子把手往陈瑞泽这边伸过来，先是碰到了手臂，后颤颤巍巍地下移，抓住陈瑞泽的手，把他往屋子里面领。

    陈瑞泽当年在村子里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勤劳懂礼，每每打了鱼，种完田，翻完土在回家路上，经过村口那一块十几个村里长辈聊天说地，讨论家长里短的地方时，都是被一阵夸耀。

    村里人谁说起他不竖个大拇指？这陈娟大娘也是朝他竖拇指人群中的一员。

    陈瑞泽看到陈大娘眼中昏渺浊然，隐隐约约有层白翳附在上面，便知道老人家年岁大了，有了眼疾，视物怕是有些困难，连忙顺着老人微小的力度往里走，陈逸轩在身后跟着。

    “瑞泽这些年看来在外面闯的不错哇，这衣服恁滑恁滑的......”

    陈老婆子把陈瑞泽领进来，自己往那床炕上一坐：“屋子里有木头椅子，瑞泽赶紧坐着，且与老婆子我说说外面大城里的风光，这年纪大了，真是羡慕你们年轻人啊，有闯劲。”

    陈瑞泽倒是没有坐下，随意挑了些城里的见闻说与陈大娘听了，后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

    “大娘，这瞅着日册子，过了白露，该是收田的日子了，可我这番回村路上，怎的看到那谷子稻子大片大片荒着，村里发生啥事了？”

    陈大娘旁着脸，提着耳朵听着，待陈瑞泽说完，她稍组织了会语言，咽了口口水润了喉咙开口道：

    “当年你阿妈走了，你心里头苦涩，一狠心便出去闯荡，走得可真不是时候。”

    陈瑞泽眉毛一挑，继续问道：

    “大娘，倒是不知道我走了之后村子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与这村子边上荒弃土田有关？”

    陈大娘轻轻点点头，继续说着：“当年你走之后不久，村子里便来了位城里的道士老爷，是个天上的仙人，挥挥手就能烧掉一片秸秆。”

    陈大娘晃了晃头，瞪大了浑浊的双眼，似乎是在回忆：

    “他说我们生之住之吃之的玉壶山是个有灵气的宝地，偏偏又没什么人去开垦，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在野蛮生长。”

    “他和他的仙门正好需要这些山中灵物修行，便将此事交给我们村人，也算是给我们发展的机会，毕竟我们这方地界没有修仙门派庇佑。”

    “这位老仙人呢，估计是看陈平安那小子眼睛里有灵光，就指了他做负责管这寻物探物之事的对接人。”

    陈瑞泽一边听着，却是眯起眼睛，便听陈大娘继续开口：

    “所以我说，瑞泽你啊，走得真不是时候。”

    “一开始我们都觉得这神仙太高看我们这些普通劳苦村人了，我们还是该种田种田，该养畜养畜，总之该咋滴咋滴。”

    “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啊，我们这玉壶山真的是个宝地啊，那老仙人说的没错，山里是真的有好东西的！”

    陈逸轩在一旁听得入神，而陈瑞泽听到这里，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盘结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