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乌法亚库甫甘比瓦大师，做一套适合他的铠甲吧！材料都在这里，您可以任意挑选，如果做完有剩的，多的那些也都给您了。当然，锻造费我也会一次性足额支付的。”

    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大堆魔兽结晶、精钢等素材，眼巴巴地望向面前与她有一点交情的工匠。

    站在翎身后一步的利普·凯特的目光从山洞一般深邃黑暗的匠作坊，投向那名名字过长以至于他完全没记住的匠师身上。

    名字太复杂的匠师非常符合传统刻板印象，是一名大胡子垂到肚脐的老矮人，花白的胡子两边还各梳了一个粗糙的大辫子。穿着不易磨损的鹿皮衣服，多毛的面庞皱纹不显，粗眉毛下滚圆的一对褐色眼睛暴怒一般瞪着他们，看上去脾气颇为不好。

    名字太复杂的匠师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利普，尔后眉心狠狠一皱。

    “100金，少了没得谈。”

    他的语气间端的是不容商量，说完也不管两位客人心中作何感想，移回目光又去捶打他手里的铁器。

    利普被这个价格吓了一跳。

    要知道，按他们国家的购买力，一金就足够买下一个身强力壮的优质奴隶。也就是说，在这里定做一套铠甲的钱就比得上差不多一百个他了！

    这价格，到底是哪个更值得被保护啊？这要是穿出去，别说防御攻击，就算被划花一道小口，估计他都会心疼得要命。

    眼看着人傻钱多的翎想也没想就要开口答应，利普连忙先一步开口，打断她的送财行为：“乌……大师，你出这样的价格，未免有些太不地道了吧？”

    这名字，翎到底是怎样才能完整记住，并且舌头不闪地说出口的啊！

    不过名字很难念的匠师没有纠结于关于称谓的问题，他只是头也不抬，继续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100金，少一金都不行。”

    翎可能真的担心再说一句乌大师就会将脸一沉，直接送客不干了，连忙打圆场地说道：“嘛，这个价格其实也……”

    然而还不等她说完，利普的手掌已经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激起粉尘飞扬。当然，拍完以后，利普第一时间搓掉了沾到了手上的灰尘。

    这一下，不仅翎闭嘴了，连差点吓得砸到手的乌大师也诧异地抬眼看着他。

    拍干净手上的灰尘，利普方才不紧不慢道：“乌大师，我的意思是，你的出价，骗骗不了解行情的小白还可以，在我面前，就不要这样漫天要价了吧？”

    利普笑容满面，语气温和，措辞也像是在同人商量。但真正落到人耳中，却是不容他人辩驳的自信与笃定。

    被利普这样一说，是个人都会不舒服，更别说是脾气本来就不好的老矮人。

    乌大师当即沉了脸色，胡子边两条辫子随着他的怒发冲冠而一抖一抖。他粗声粗气地开口，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什么意思？故意找茬是吧？老朽可是最有名的矮人匠师，乌法亚库甫甘比瓦·特赖里大师！想求我为之锻造者大有人在，就算是我手下流出的一件此等品在外都是有价无市，你敢说我在漫天要价？！”

    面对乌大师的怒火与翎的眼神暗示，利普好似看不见一样，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你的锻造技术我未曾见过，所以不予置评。我只从目前我在你这里看到的，来说我对你的看法。”

    说着，利普再次环顾四周，随后眉心紧紧皱起，又道：“从进门开始的第一眼，我就发现，你这里除了应该是经常使用的几个区域外，其他地方的灰尘极重。但就算是经常使用的几个地方，也有很厚的一层尘垢。这种环境，不是其主人极度不爱干净，就是这里平时鲜少有人光顾。”

    在乌大师的怒气降临之前，利普紧接着有条不紊地继续说着。

    “我不想猜测是哪一种，因为无论如何，这样的地方都是不宜招徕顾客的。很久之前，我还是皇城骑士团的骑士长，平时也会对皇城周边的店铺进行抽查。”

    “所以呢？”乌大师挑眉问，面上阴沉不定，倒是看不出太多外显的怒意。

    “不客气地说，也就是你这店铺位于两国交界线，属于两不管的灰色区域。否则像你店铺这样的环境，早已被勒令停业整改了。”

    乌大师冷哼了一声，算是勉强认可了利普的话。

    “哼，就算这里灰尘积得比屋顶还厚，但老朽的锻造技术可是实打实的，你不信问问这位小姐，她应该最清楚老朽的本事。”

    乌大师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扭向翎。

    翎原本垂头专注地听着利普的侃侃而谈，突然间乌大师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她一惊，连忙回答道：“没错！在我认识的匠师里，乌法亚库甫甘比瓦大师的技术绝对能排到第一！”

    看着满意地扬起眉毛的乌大师，利普不以为意，又问翎：“那么请问，翎，你一共认识多少名工匠？”

    “呃……”翎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嗯，那个，加上乌法亚库甫甘比瓦大师的话，是三个……”

    利普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对着乌大师下达了他最后的判定：“你看，翎的看法并不能作为你锻造技术是否优异的有力论证，而就你所经营的铺子的情况来看，我们应该是你最近这一段时间来唯一的客人。所以，不是我们需要你，而是你需要我们。”

    “你说得倒也不能算错。那么，你是想用这个理由，让我降低原本的费用？”

    “没错。如果和你谈不拢，大不了我们再去找其他人就是。这个国家不乏有名的匠师，实在不行，去隔壁埃斯玛帝国找也可以。你并非我们唯一的选择。”

    乌大师的胡子剧烈地抖动着。就在翎以为他是气急了，正要开口解释两句之时，乌大师仰头哈哈大笑，没有了最开始那副脾气很坏且不容商量的坏老头模样，胡子舒展开来，相当开怀的模样。

    “翎，你倒是找到了一名相当不错的同伴啊！”

    这一笑，不仅是翎，连利普都愣住了。

    “承蒙夸奖……？”利普犹犹豫豫地回应道。

    乌大师并不在意利普如何回答，他胡子一扬，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知道，当着一名匠师的面，说要去找其他人是何种的挑衅与侮辱吗？行，小子，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技术与其他人相比到底孰优孰劣吧！”

    乌大师这话的意思，便是接下这桩铠甲的定制委托了。

    见对方言语之中带着一点不善，可面上已无怒意，利普一时也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斟酌半晌，利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费用问题……？”

    “既然你觉得我的锻造技术不值这一百金，那便等我拿出成品给你看过以后，你再给出你觉得符合的价钱吧！到时候不论你给出怎样的价格，我都会欣然接受的。”

    “哪怕我说一文不值？”

    “哪怕你说一文不值。”

    从一百金到零元购，乌大师态度的转变得不可谓不巨。只是乌大师以退为进，将定价的权利全数交于对方后，这砍价也进行不下去了。

    定高定低全看买家的人品，而利普的道德并不允许他真的一分钱不付。

    利普一时间不清楚乌大师到底是什么意思，皱眉只感到疑惑：“这当然可以。但为什么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让步呢？”

    利普将话问出来以后，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有趣的一点。好像在遇到翎之后，他就一直在问为什么。

    乌大师抚摸着他唇下那一把生长茂盛的胡须，缓缓踱步至一旁的铁台边，拿起一块翎拿来的素材仔细端详着，颇有些感慨地开口。

    “矮人从来都是贪心的种族，对于财富的渴求仿佛刻在矮人的灵魂里。我们总是贪婪而犹嫌不足，这是矮人的天性。我不愿在矮人地宫中世代积累的财富中腐朽，于是我从矮人的王国离开，来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钱财对于你来说不过身外之物，你并不在意？”

    “不，有钱赚我肯定还是要赚的啊，我又不是傻子。”

    “……”

    “虽说如此，既然你是翎介绍而来的客人，我偶尔发个善心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利普一颔首，做出洗耳恭听状。

    “既然你说我这里的环境状况堪忧，那么，我就将清洁工作交给你了。一定要清扫到能让你自己满足的程度啊！”

    乌大师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明显是不怀好意。

    利普又看了一眼屋里厚得都能种地了的灰尘，确实觉得乌大师没安好心。

    事已至此，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了。

    深吸一口气，利普毫无畏惧地笑着回应道：“当然可以！”

    于是利普与翎在乌大师的指引下，到隔壁的杂物间拿出不知多久不曾用过、同样带着一层厚厚灰尘的清洁工。

    被行动间带起的飞尘呛得一阵咳嗽，利普好像听见身后对此地的肮脏望而却步的翎说了些什么，但没听清。

    “啊？”他回首发出疑惑的声音。

    “我说，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砍价！好厉害！”

    在翎眼中，这是平民才精通的生存技能。

    “呃，这其实也不算吧……”

    利普有些不好意思，忘记了他的手刚刚碰过什么，下意识地去抓了抓左脸，不出所料地留下了几块黑黑的痕迹。

    翎看他花了脸，不由地噗嗤一笑。

    她从衣兜中掏出一块手帕，上前几步，略微垫脚，抬手轻轻擦拭着利普脸颊上的污渍。

    利普愣住了，一时竟短路一般没有了反应。

    狭小的空间内，他们贴得很近，翎的软甲印在利普的肌肤上，几乎是呼吸相闻。

    在这个过于亲密的距离里，翎那一双蜜色的眼眸也格外明亮似的。

    “不过嘛，你方才说话的样子，相当地自信而耀眼啊！简直让我移不开目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