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年关’？因为快要过年时，之前欠钱的债主就会上门要账，形成一种惯例，对于穷困的家庭来说过年前必须经历的一个“关口”。

    富裕家庭过年只有喜气洋洋、大肆采购和肥吃海塞，没有‘年关’的说法。

    春节临近，要账的络绎不绝的出现在了言清林的家里。

    “快过年了，老言，你用我的化肥钱是不是应该给俺了？”

    言定杨赔着笑脸道：“我现在手头也紧，要不然早就给你送过去了。”

    “这钱也不多，就几百元，你不会连几百元都拿不出来吧？”债主有些不满意的说。

    “不瞒你说，家里有个大学生，花销多，收入少。等手头宽裕了，我给你送过去。”言定杨说道。

    债主有些无可奈何的说：“好吧，我也知道供一个大学生不容易，但是年底结算也是必须的。等你手头有钱了，别忘了给俺。”

    言定杨把要化肥欠款的人一直送到大门口。

    关了门，回到屋里屁股没坐稳多久，又响起来敲门声。

    言清林连忙跑到隔壁的房间，透过窗户，看到又一个陌生人走进了院子。

    吕纷招呼道：“来了，快进屋坐。”

    来人挥挥手：“不用了，我就来问问你们家欠我的猪饲料钱什么时候给我呢？”

    吕纷赔着笑脸道：“他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年的猪价不高，我们还舍得卖。等卖了猪后，首先结算的就是饲料钱。”

    “哎，我们卖饲料的也不容易，到处都是欠款，多少给点吧。”说着来人跨过围墙，向养猪的猪圈看去。

    看了看猪圈里酣睡的几头猪，卖饲料的说道：“这猪长势还行，还在用我家饲料吗？”

    “肯定啊，我家养猪就用你家的饲料。现在手头真没钱，要不就早就给你了。”吕纷说道。

    卖饲料的笑着说：“既然你猪没有卖，我就再宽限一些时间吧，都是老主顾了。”说罢向外走去。

    打发了要账的，吕纷脸色沉下来，她快步回到堂屋：“你看！你也不出去打工，这要账的三天两头来，怎么办？”

    言定杨端着茶碗，默不作声。

    言清林眉头紧皱的坐在隔壁房里：没想到家里还欠着钱，看来再回学校还是没法交学费，这该怎么办？

    他走到堂屋说：“你们为什么不用那一千多先还上一部分账？让他们跑到家里来要账？”

    言定杨说道：“你懂什么？要是把这钱用了，你明年去学校喝西北风吗？”

    “是啊，这钱是留给你当明年的生活费的。种地赚不了几个钱，最近猪价格又不高。。。”吕纷叹了口气。

    言清林心里觉得烦闷，他快步走出门去，想去野外散散心。

    走出门去没多远，便碰到了一个黑胖的中年女人。

    “哎呀，这不是林子吗？学校放假了？”一头乱发，笑起来露出两颗黄牙的胖女人说道。

    一听粗犷的声音，言清林就知道是潘‘大牙’，少时伙伴葛离雷的母亲。

    对于潘‘大牙’，言清林素来没有好印象，感觉她是个丑陋、泼辣粗鲁的农村老娘们。但是她主动打招呼，也不能不回应。

    “是的，学校放假了。”言清林闷声说道。

    “哈哈哈，上大学挺好吧，我也想让我家雷子上大学。”潘‘大牙’自顾自的说着。

    言清林快步向远处走去，心里冷笑道：“还想让葛离雷上大学？简直是做梦！且不说葛离雷因为小时候捉迷藏被‘洋火枪’打瞎了一只眼睛，就看看潘‘大牙’和葛毛给创造的家庭条件就知道不可能。这潘大牙生性泼辣粗鲁，整日里脏话不断，辱骂婆婆、殴打葛毛，导致很多人忘记了她的真实名字，只用她明显的两颗大门牙特征私下称呼‘大牙’。”

    不知不觉走到十字路口，言清林突然遇到了初中同学溪中石。

    “哎，这不是言清林吗？大学苗子回来了！我之前就说过你是大学苗子！”溪中石黝黑的脸上非常兴奋，他大声说着。

    言清林有些无奈的笑着。

    溪中石身材壮实，比自己还高一点，但是他胆小怕事。记得有次相伴而行，遇到有人拦路挑衅，溪中石竟然自顾自逃走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言清林觉得没有必要再在街上逛下去了，指不定还会遇到什么人。

    不得不承认，人的确是分档次的，家庭背景、文化学识、个人修养等塑造了形形色色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若是认知不在一个层次上，强行在一起尬聊，只会徒增烦恼。

    言清林觉得整个假期不再出门，他待在有些阴暗的小房子内看书。

    春节在鞭炮声中度过，言清林也没有兴趣出门凑热闹，他也不想走亲戚。“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筹集学费时候，大多亲戚已经了解言清林家里的窘迫状况，他们也不想为自己找麻烦。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返校时间了。

    看着母亲把那一千多元钱重新用塑料袋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到言清林随身带的包里，言清林心里不是滋味。

    “本想着再次去学校能交上学费，没想到却是这种局面。”

    “路上小心，看好自己的包。在学校要尊敬老师，团结同学。”母亲嘱咐道。

    “学费的事情。。。”言清林忍不住说出来。

    吕纷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但还是说道：“现在猪也没卖，要是学校问，你就说家里正在想办法。一时之间也弄不到那么多钱。。。”。

    来到村口，言定杨停下自行车，拿出一挂鞭炮、一叠黄纸。

    “刚过完春节，按照传统，出行要放鞭炮、烧黄纸。”说着把鞭炮挂到路边的树枝上。

    “噼里啪啦！”鞭炮响起来，言定杨点燃了地上的黄纸，清冷的风吹拂着。

    在路口等待大巴车时，言定杨说道：“林子，‘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学校要团结同学。学费的事情，家里会想办法的，你安心学习就好。”

    言清林蓦的想起来，自己的计算机不及格，成绩单上刺眼的0。他垂下头，觉得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