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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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锁凤囚鸾

    城南那处精致阆苑。

    打造这处居所耗资巨万,方圆仅有十丈,也就是大概十五亩的面积。

    这个规模在平民百姓看来,已经是豪宅大院。

    但对于事实上的皇族第二人,永乐长公主来说,算是小的可怜。

    不管是长公主的公主府,还是驸马杨宪的府邸,都大过此地百倍不止。

    可惜,千好万好,抵不过长公主喜欢。

    记不清多久以前,至少有十来年了,长公主搬来这里长住,对外声称清修。

    汪存化低头前行,瞥了一眼旁边的七层玲珑佛塔,里面供奉的南海观世音菩萨,神像纯金打造,法器经卷都是珍品,建筑所用太湖石、蓝田玉、绿檀木,龙涎香终日袅袅,豪奢至极。

    据他所知,此地建成之后,长公主从来未曾踏足过。

    这处寸土寸金的所在,在他和长公主的一众士林羽翼眼里,殊无半点好感。

    小且逼仄,眼线密布,侍从下人如狼似虎,看他们像是看一坨猪肉,压抑到了极点。

    在他们私下里,这里是有名字的,无人敢宣之于口罢了。

    走过长长的巷子,阆苑入口已然在望。

    汪存化心里头咯噔一下,胳膊也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廊庑下,赫然挂着一块匾额。

    上面用极其少见的甲骨文体写着两个字。

    锁凤。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没有来由。

    “噗通”汪存化跪倒在地。

    锁凤园,是他们私底下的称呼,代指长公主的这处别院。

    前面引路的汉子毫无反应,与门前值守的交代一番,获准通行。

    继续往前走。

    汪存化腿软无法站立,只好爬行尾随。

    爬行所过之处,都有湿漉漉的水点,那是他脸上滑落的汗水。

    长公主召见他的地方,在水榭旁,倒是省了汪存化手脚并用爬楼的尴尬。

    “主上,属下有罪,属下不忠,言语浮浪,枉顾尊卑,该当重罚”汪存化二话不说,五体投地认罪。

    长公主缓缓转身,迈步过来。

    深红色的抹胸内裳,纯黑的曳地外袍,有股子说不出的神秘和凌厉味道。

    “起来吧,这个名字倒也贴合”长公主的衣摆扫过汪存化面前的台阶,带来幽幽冷香。

    汪存化慢慢稳住了心神,“属下冒死,主上天潢贵胄,如此命名居所,大有不吉,若为有心人利用,怕会引来麻烦”

    长公主嗤笑一声,“燕山城里大头巾最多,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就那两个字,整个燕山城里,有多少人认得?”

    汪存化咂摸半晌,“通文馆怕有几个老夫子识得……”

    说到这里,自觉无趣。

    现时文人当家做主,反倒无人关心学问,要么去钻研制文科举,要么蝇营狗苟谋求一官半职。

    从他的视角看,当道衮衮诸公,少有真正的文人,连人都不多见。

    长公主懒得纠缠细枝末节,“冯道举荐朱家的小才子当了五品翰林供奉,你可知?”

    汪存化打起精神,“属下有所耳闻,冯道此举,应是一场必杀局,朱大宽若是不能为国姓正名,凝聚人心士气,下场必然不好,若是成功,则有捏造杜撰国史的把柄,随时可发作夺命”

    “换做是你,当如何应对?”长公主追问。

    汪存化思忖良久,摇头道,“属下苦无良策”

    长公主纤瘦精致的脸颊上掠过丝丝费解,丢下一张纸片,“你看,他却是洒脱得很,官位敢给就敢领,还有心思去邀月楼嫖宿,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胸有成竹?”

    汪存化边听边看,很是繁忙,在纸片上留心了一下,“……二更初闻痛呼,吟哦之声,床榻咣当之声,至五更乃止……”

    汪存化很是羡慕,忍不住赞叹,“英雄出少年呐”

    长公主充耳不闻,自顾自望着脚下溪流。

    “咳咳,主上,与其猜度,不如当面打问,属下与他结下忘年交,还从未盘桓过,不如安排个宴席,请他赴会?”汪存化整了整面容,提出了建议。

    凉风习习,长公主紧了紧肩上披帛,身段显现出来。

    汪存化赶紧垂头,心中大叫妖物。

    看容貌,眉目如画,眼神灵动,精致可人,恰似豆蔻少女,看身材,却大起大落,惊心动魄,俨然熟年。

    “你可以一试”长公主青葱玉指磋磨了两下,“大藏省颇多条令废弛已久,皇商管制屡屡不效,若时机得宜,可询问他的心意”

    “是”汪存化低头领命,心头羡慕不已。

    仅他所知,这位长公主手中,明面上的事权便有皇家大藏省和禁军,暗地里还有皇城司,他便是皇城司舆图部中人。

    皇城司不好进也不好出,随时都有喋血街头的风险,长公主给朱大宽安排大藏省的差事,显然不想让他蹚浑水。

    “不晓得跟这厮能鏖战三个时辰有没有干系”汪存化离开锁凤园,暗地里心头猥琐联想。

    确实是有的。

    长公主桌案上,摆着几个木牌。

    上面分别写着天道盟、南院密探、黑山军。

    南院密探是胡人的间谍,黑山军作乱已久,在大炎国关陇一带横行。

    她写下两个名字,云葭,朱大宽。

    她看好的棋子,突然跟神秘莫测的合作伙伴搅和到床榻上去,让她有些投鼠忌器。

    ……

    御史台,中丞杜九龄拿出一份名单。

    交给督捕郎中。

    “本官已经查清,报经政事堂允准,名单上几家武勋放纵子侄,藏匿兵器,为祸京畿,速去拿捕,以候查问”

    “大官人示下,可否披枷带锁,捕至何人?”督捕郎中想问清楚,免得事后麻烦。

    “涉案之人一体捕拿,若有人抗法,一并带来”杜九龄没有回答披枷带锁的问题,那等腌臜事体,文人大老爷向来不张口。

    “是”督捕郎中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很快,御史台门户洞开,涌出大批缁衣官差,快马加鞭涌向宣武大街。

    “不要走了贼人,仙台侯府,围起来,围起来”

    “这家征西伯,冲进去,有人敢挡着,打死勿论”

    “我的儿啊,老爷,快救命啊”

    “谁敢抓我,我是巩安侯,啊呀……”

    “血啊,死人啦”

    宣武大街上哭喊声大作,沸反盈天。

    “靖国公府,我亲自去”督捕郎中浓眉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