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西北行省边界的长长隧道，就是铁翎。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

    穿着黑色连袜裤的女秘书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廖雨森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

    一股冷空气卷席进来。

    “廖先生，事情办妥了。”

    廖雨森摘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头，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手机看了一眼。

    “通知刘秘书去梁家送一份薄礼，毕竟，出了这种事情。”

    “那今天晚上安排的晚宴照旧？”

    “通知他们缩减一下规格，今天我有一点伤心。”

    女秘书点头说知道，递过来擦脸的热毛巾和漱口的温水，分明看见伤心的廖雨森嘴角的微笑。

    秘书卷起米黄色的窗帘，廖雨森转身站在窗前。

    此刻天色还亮着，顺着铁轨朝外面望过去，是林场里修剪过的高树。

    女秘书拿着文件走出刚刚点亮灯光的车厢，廖雨森喃喃到：“也不知道今天家里的天气怎样？”

    站在高坡树后的马奇朶打了个寒颤，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打开手持终端开始记录杨仲的评测报告。

    “√×√×√，评测合格，三星可以通过。”

    收拾好残局的杨仲提着黑色的手提袋下了楼，恍惚间似乎看见镜子的反光，于是望向不远处的高坡。

    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好默默地发动车。

    岗亭的警卫看见远处的车子的灯光，没有检查，直接挥手抬杆放行。

    杨仲操控车子到大门口停下，把副驾驶座位上的白葡萄酒递过去一瓶。

    面无表情的守卫摆了摆手，没有接，只是催促停下的车子快走。

    橡胶轮胎飞速摩擦有水的柏油路面，冒出一股股白烟。

    门口的警卫看着渐行渐远的雷明泽轿车，重新回到还在播放着电视剧的温暖岗亭。

    单手开车的杨仲打开车窗，把湿冷的空气放进来。掏出绿色的会所手牌，车子一个加速，离开了北区郊外。

    杨仲把车子开到斯赫尔伯书店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捏着烟斗的经理指挥员工把大门关上。

    门口的消防栓擦得闪亮，反射着书店鎏金招牌的光。

    杨仲把车子停下，打开手机屏幕，在啾啾联系人里找到在线的钱佳阁，把傍晚拍摄的照片发过去。

    杨仲等了半天，在线的钱佳阁都没有回复，直到车子熄火。

    “这是我心心念念的斯赫尔伯，你看看这个装修风格！下午来考察的时候，我发现书店里面的咖啡也特别好喝。”

    “你看看怎么样，我准备和他们的老板谈一谈加盟，看看能不能搞一个连锁。”

    “现在，我有些累了，准备去休息了。如果，你下了晚自习看到，记得回复我。”

    杨仲看了看手表，是时候休息了。

    虽说下了雨，但是东城街上的车还是很多。

    杨仲七拐八拐绕过一个又一个，一直走到德胜门高高的城墙，车流才开始减少。

    过了德胜门前方的环岛，再越过三个减速带，绿树中央就是臻云会馆。

    门口的白色灯光照射下，灰色的大理石地砖愈发明亮，一同亮起来的还有会馆的白墙。

    杨仲开着车子还没有停下，戴着红色高帽的门童快步过来准备代客泊车。

    杨仲挥了挥手拒绝，拉起手刹，轮胎冒着烟侧方位停车了。

    咚的一声响，副驾驶侧的车门撞到了花坛。

    杨仲匆匆忙忙间把副驾驶上的手提袋拿起来，关上车门装作无事发生。

    门童只看见地面上轮胎的黑色轨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句欢迎光临，把杨仲请了进去。

    踩上红毯的杨仲从胸口掏出手牌，迎宾的红旗袍露着大白腿看见了，就把杨仲领上了三楼的豪华包。

    翘着屁股的红旗袍蹲下刚把电视打开，梳着背头的经理打着领结就跑了过来。

    经理挥了挥手把红旗袍离开，热情地同坐在沙发上的杨仲打招呼。

    “历先生，您好您好！”

    杨仲摘下手套丢掉，和经理握了握手。

    “你好。”

    “历先生，您稍等，接下来全部交给我来安排。”

    包房里的电视刚刚跳过开屏广告，饱含激情的解说员正在解说宝冢的球赛。

    杨仲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带着领结的经理推门进来。

    啪啪啪，经理拍了拍手，一队佳丽走了进来。

    杨仲把集中在球赛上的注意力转移过来，粗略地扫了一眼。

    经理又拍了拍手。

    杨仲面前佳丽脆生生的一个齐呼，把杨仲的睡意都惊走了。

    “老板，晚上好！”

    定睛一看，全是大氵皮氵良的。

    “呆着干什么？赶紧给老板做个自我介绍！历老板，不好意思啊，这批都是新人，不怎么懂规矩的！”

    杨仲丢下遥控器，嘿嘿一笑：“嘿嘿！我最喜欢新茶了！嘿嘿！”

    “嗨，我是小红～”

    “我是小紫～”

    “我是小橙～”

    “我是小绿～”

    “我是小蓝～”

    “我是小青～”

    “我叫王刚！”

    砰砰砰！

    包间的房门被推开了，白衬衫端着果盘走了进来。

    西瓜皮凤凰和香蕉海豚摆在水晶果盘里，杨仲看了一眼，不太满意。

    “再上个果盘吧，多来点葡萄，草莓！”

    包房里灯光暗暗的，紧张刺激的球赛也到了中场时间开始播放广告。

    杨仲的目光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右边挪到左边。拿牙签扎起一块西瓜丢进嘴里，终于下了决定。

    “王刚留下，其他人全部出去！”

    王刚抚平了身上微微翘边的短裙，食指上的戒指差点把丝袜挂走丝了，放下了随身携带的小包，靠着矮床就要坐下来。

    “先别急着坐！我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先给我介绍介绍你们这里的特色项目！”

    王刚捂着嘴莞尔一笑：“老板，特色，就是特色啦～讨厌！”

    杨仲吃了一块剥好的橙子，看着扭胯的王刚笑了。

    “那你表演一个脑袋砸核桃，还是超新星燃烧？”

    “？”

    “不会吗？那来一个水牛打老鼠，还是巨斧砍大树？”

    “？”

    “这些基础的都不会吗？”

    兴冲冲的杨仲拉下脸来，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我稍稍有点失望，去帮我去个杯子吧，还是喝一杯好了。”

    王刚局促不安地从茶几下拿出擦干净的杯子，不知道放在那里好。

    “不要紧张嘛，我听你们经理说了，你们几个都是新来的，很正常。”

    杨仲指了指装酒的黑色手提袋，“既然这些都不会，可以先帮我倒杯酒吗？”

    “嗯嗯。”

    “酒就不用醒了。”

    “啤酒也用醒吗？”

    看电视的杨仲把头转了过来，看着王刚掏出葡萄酒瓶子，张开烈焰红唇就要开酒。

    “嗯？”

    “怎么了？”

    杨仲指了指王刚刚掏出的酒瓶，酒封没有撕开，橡木塞子也插在里面。

    “所以，我之前说的那些招数你都不会，你是准备给我表演一个牙齿开红酒吗？”

    杨仲又吃了一块西瓜，冰冰的，有些沙。

    “去找经理，带个起子过来。喏，这是小费。”

    杨仲拍了拍王刚屁股，从兜里掏出两张大钞，塞进王刚胸口，还用力捏了一把。

    改装车！

    王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出去了。

    杨仲拿起遥控器把球赛的声音调高，砰砰砰房门敲响，杨仲没有说话，白衬衫端着果盘径直走了进来。

    快速放下果盘，低头致意，转身离开。

    手机嘟嘟嘟嘟响起，杨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尾款到账了。

    宝冢主力球员乐力克的精彩进球引起解说的高声咆哮，全场球迷欢呼跳跃似乎要把斯克莫拉球场炸掉。

    杨仲回过神来，看着走出去的服务生，冷漠又熟练，像是在南浩商超里打暑期工的钱佳阁。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也不知道下了晚自修的钱佳阁回家没有。

    家里的座机响了很久才被钱佳阁接起来。

    “喂？你好，这里是德范沥奥书店。”

    “佳阁，是我，杨仲。”

    “杨哥？怎么这么晚回我电话？”

    “有事情要忙。”

    “忙完了吗？”

    “已经结束一部分了，不过书店的考察工作还是要继续做。对了，你手机不在身边吗？我还让你看到消息回复我。”

    “哦，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中午被麦迪克拿过去打游戏了，我一直在学习也没有看到你给我发消息。”

    “嗯？你有个朋友是吧？”

    “好吧，我这个朋友就是我自己。”

    “我不在家这几天，你不要太过分啊，要以学业为重，不要天天只记得打游戏！”

    “好的，杨哥。”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响起，杨仲又嘱咐了两句就挂断了。

    十七岁的钱佳阁放下手中的电话，重新拿起桌上的钥匙。

    卧室的门大开着，放在床上的行李箱紧锁着。

    王刚手里拿着不锈钢起子，推门进来。

    “不要意思，老板。稍稍有点晚。”

    咔哒一声，包间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黑丝女子却戴着墨镜，胸口银色的流苏闪了闪，很吸睛。

    “沈总！”

    “沈总？”

    杨仲把兜里的大钞都拿出来，塞到王刚手里。

    “这位美女，你提前下班了，去外面吃点东西，有事情我会喊你进来。”

    “去吧。”

    沈总也点了点头，王刚看见沈总同意，丢下手里的起子转身离开。

    经过沈总身边低声喃到：“沈总，我嘴很严的。”

    沉默的沈总没有说话。

    紧紧关上的门，把豪华包间和臻云会馆外面的一切隔绝成两个世界。

    电视里的球赛继续进行着，难得的重逢场面，可惜，扬声器里播放的不是合适的音乐。

    “沈总？”

    杨仲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沈静怡浅张红唇低声骂了一句，扬起玉臂冲着杨仲的脸就挥了过去。

    杨仲轻松躲开，反手直接把沈静怡拉进怀里。

    “沈总？”

    “你放开！”

    “沈总？”

    “放开我！”

    怀里的沈静怡像是充满气的河豚开始挣扎，脸上的墨镜也滑落到地上。

    墨镜后是泛红的眼睛，沈静怡忍了很久，才没有让眼泪落下。

    杨仲的吻急切又热烈，吻去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吻花了沈静怡的妆。

    “听话。”

    怀里的沈静怡停止挣扎，露出小白牙咬了杨仲一口，皮都没有破，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在肩膀上。

    “你说过要带我走的！”

    “就在你家，你亲口说的！”

    “你说过的！”

    沈静怡颤抖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哭腔，杨仲眼神微微闪烁，拍了怕沈静怡屁股，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三年没见了，怎么变成沈总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回家！”

    “回家？”

    “回家。”

    沈静怡从杨仲温暖的怀抱里离开，双手抚平了短裙上的褶皱，又整理了胸口闪闪的流苏。

    会馆后门打开，沈静怡驾车离开。

    坐在副驾驶的杨仲系着安全带，看着熟练驾驶的沈静怡稍稍有点不适应。

    怀里的酒瓶子叮叮当当一路响，车子开到桃源园小区门口过个减速带，当啷一声，差点裂开。

    电梯上的光幕上显示着附近商超的广告，杨仲看了一眼，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一家了。

    走下电梯，房门被清洁的干干净净，杨仲朝对门看了一眼，全是什么稽查厅备案开锁，专业通下水，专业改上水的小条子。

    推门进来，地垫上只摆了一双粉红色的小拖鞋。

    沈静怡从旁边的鞋柜里给杨仲拿拖鞋，杨仲撑开门把沈静怡抱起来丢到客厅的沙发上。

    屋子里的陈设和杨仲离开时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原本空荡荡的后墙挂上了杨仲和沈静怡拥在一起放大后的大头贴。

    修复得不怎么成功的大头贴上满是放大的像素点，像是骑兵的马赛克一样。

    沈静怡没有在意什么饮酒礼仪，爬起来从橱柜里拿出高脚杯，整杯满上。

    落地的长帘缓缓拉上，喝完一杯又续上，空掉的酒瓶在地板上咕噜咕噜地爬。

    面色潮红的沈静怡掀起短裙跨坐在杨仲身上，吐了一口酒气轻声说话：“有想过我吗？”

    杨仲盯着沈静怡炙热的目光摇了摇头。

    “没有。”

    “那这个翘起来东西又是什么？”

    “呃，是我的手刹！啊，别乱动啊～”

    “嘶～坏女人～”

    轰隆隆雷声响起，厚厚的长帘没有挡住空中闪过的紫色雷光。

    于是，滋润大地的雨水再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