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闹渝州城(终)
是夜,渝州城外,西北歌乐山。
雨幕肃冷,山峭如削。
山中静谧无人,只有万鸟腾空时惊动枝叶,发出的沙沙声。
偶尔响起一两声凄厉鹤唳,令人心惊胆战。
山脚下的空地上,群蛙跳跃,鼓囊歌唱。
倏地,一道碧绿的身影凭空凝结。
群蛙受惊,纷纷跃走。
夜色下,那张人脸显得越发白皙。
裴仙玉环顾寂若无人的旷野,平静道:“既然诸位已经到了,就请现身吧。”
她话音未落,一道道身影或如雨后春笋从地下冒出,或如秋冬落叶从细雨中飘落。
眨眼间,近百名奇形怪状的男女出现在她身前,皆是演神者。
裴仙玉拱手道:“诸位同道愿赴小女子之约,小女子感激不尽。”
一僧人道:“施主此言差矣,我等赴你之约,也不过是解自己之围罢了。”
裴仙玉颔首,“今日所来同道,有各大家族的,也有各自为战的独立演神者……但无一例外,我们都有朋友被此界鹰犬所擒,深陷囹圄。唇亡齿寒,倘若我们再不联合起来,恐怕连这演义的序幕都过不去就全军覆没了。”
初春的寒气凝结成露珠,粘在众人脸庞的寒毛上,更为冰冷的氛围增添了一份肃杀之意。
持箫客道:“之前裴姑娘说,已经查清被擒者的关押之处,现在总该说是在哪里了吧?”
“当然。”裴仙掷地有声道:“此地凶险万分,除了有重兵看守外,还有数百锦衣卫与演神者把守……”
话说到这里,便已有人猜到了,“敢问可是渝州府衙?”
裴仙玉点头,“不错,正是渝州府衙,渝州府衙有一处隐秘地牢,位于地下十丈,牢狱墙壁皆以钢铁所铸,遍布机关暗器……我也是无意间擒住了一名锦衣卫,用迷魂之法才逼问出此地所在。”
“哼!”一敞怀壮汉不屑道:“管他什么天罗地网,今日我等上百名演神者汇聚一处,难道还能怕了它不成?”
僧人摇头道:“万不能轻敌,这些锦衣卫确实有些能耐,而且他们手下还有咱们的人为其效命,这次劫狱恐怕凶多吉少。”
“大师所言极是。”裴仙玉一声轻叹,“但如今别无他法,即使是龙潭虎穴,我们今晚也得去闯上一闯,我们先在城中放上几把大火,然后再选几人做饵吸引敌方视线,大部队趁机闯入渝州府衙,速战速决。”
众人正说着,有十几道黑影连成一条长蛇,从远处行了过来,引起众人警惕。
裴仙玉放眼看去,微笑道:“诸位不必紧张,是徐家的徐公子来了。”
徐温九走上前,先拱手向众人问了礼,随即看向裴仙玉,“裴姑娘,这次我可把自己的家底全部带过来了,营救受难的兄弟,我徐家义不容辞!”
裴先玉躬身道:“徐公子大义,小女子佩服。”
“言重了。”
徐温九环顾众人,神色和煦。
白日裴仙玉离开后不久,他便想明白了。
如果这次能营救成功,那他们徐家在演神者中的威信不知能提高多少倍。
此行虽然凶险,但收益同样颇高。
这等好事,绝不能让其他世族独占了。
于是,他便快速召集了城中尚存的徐家亲信前往歌乐山。
其实他已经观望一会儿了,见人多势众,方才昂首而出。
那渝州府衙纵然是龙潭虎穴,但一百演神者各显神通,亦能顶得上千军万马。
所以在他的分析中,此次行动万无一失。
“裴姑娘,既然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行动吧,否则夜长梦多。”
裴仙玉颔首,随即低喝:“好,诸位同道,进渝州城!”
众人接踵消失后,山中忽起人声。
“可惜,可惜,你刚才拦***什么?我差点就一口将他们吞了!”
“你着什么急?此刻现身,定然天崩地裂,把城里的人全吓跑了怎么办?不能因小失大,要吃就吃个痛快…城中局势全在我的掌握之中……等过几天群雄大会那才热闹的,到时放开肚皮,人人都能吃个痛快!”
“好好好,那就再信你一回。”
……
渝州,敖府。
这宅子的确又深又广,跟一间小城池差不了多少。
五六个更夫轮着番从曲折走廊中行过,敲敲打打,说:“小心火烛!”
陈厌带着小花落到了东跨院的一条青砖巷中,四面充斥着草味儿极重的粪臭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养着大牲口,是府中下人的居所。
陈厌左右望望,所站的巷子虽然狭窄,却一眼看不见尽头,墙壁上多的是一个个月亮门,分别通往一座座四合院。
这敖府的确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虽然所住之人权柄极重,但作为民居,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陈厌将可以一跃数百里的玉蛙取出藏在怀里,只能一找到人,便立刻逃离这是非之地。
他看了小花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追寻着府中各处传来的动静,快速搜索。
“真是怪了,搁几年前,老爷过寿辰,就算不邀请宾客,但怎么也得宴请自家人,热闹热闹。这两年倒是不寻常,只把自己一个搁房里锁着,只见韩大爷夫妻二人。”
“诶,你说该不会是老爷准备将盟主之位传给韩大爷吧?”
“这不可能吧?先不说韩大爷自幼经商,没有高超武艺傍身,就算他举世无敌,但在袍哥会里没有根基,就算给他做这个总把头,他能掌控得了局势吗?”
“算了,咱们这些下人就别替主子操心了,还是早些睡吧。”
两个小丫鬟说了些悄悄话,刚吹了灯,一个颀长的人影便印在了纸窗上。
陈厌寻着声儿过来,已经听了有一会儿了,得知了敖三爷现在所在,那他心里就有了底。
一拉小花的手,正准备走时,突然像是一万只苍蝇趴在了他的脊背上,连骨髓都在打颤。
他抬起手臂一瞧,一只用白蜡做的手掌正被他握在掌中。
而刚才一直跟他手拉着手前行的小花,竟然莫名其妙失踪了!
而陈厌竟然完全没察觉,小花是被谁、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见鬼了!
陈厌四下环顾,完全没有小花的人影,不禁又是一个寒颤。
竟然能在他不知不觉中将人调包,这说明对方的实力完全在自己之上。
可为何只带走小花,却不向自己出手?
警告,还是戏弄?
一股怒火突然生出,将陈厌心潮烹热,他取出脸谱面具套在头上,推开窗户悄然潜入丫鬟房中。
只见靠墙根处并着几张床板,两个丫鬟背对背睡了,他上前先将一人从梦中掐至昏厥,随即将另一人拍醒。
“你……”
<divcss=&ot;ntentadv&ot;>丫鬟迷迷瞪瞪睁开眼,先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花脸,刚想尖叫,对方手中的长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怯生生道:“爷,我只是个丫鬟…袍哥会里的那些事我可一件没插手过,冤有头债有主,您该找谁找谁去吧……”
陈厌压低了嗓音,极为凶狠,“说,敖三爷的书房在哪儿!”
“在…在正厅后…一进了大门,往后走就是……”
砰!
陈厌一招将其砸晕,随即遁地而去。
在曲折的巷子里,一老一幼相携而行。
老者一身质朴灰袍,将一侧衣衫下摆与烟杆儿全塞进裤腰带里,一双眼睛像白纸灯笼似的明亮。
随便在渝州城捡一个人便能认出,此人就是威震三山五岳的袍哥会总把头——敖三爷!
“爷爷,你要带我去哪儿?”
“爷爷要带你去找你哥哥啊。”
“你骗人,就是你把我从哥哥身边带走的!”
小花眯着眼睛,凶狠地盯着他。
敖三爷笑道:“那为什么你不喊他啊?”
小花气呼呼低下头,刚才她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被这老头给拐走了。
之前陈厌交代过她,进宅子后不能说话,现在不知道陈厌在哪儿,她更不敢喊了,害怕会让陈厌惹上祸端。
敖三爷托着她的双腋将她举了起来,笑眯眯说道:“爷爷可不是坏人,放心,爷爷带你去吃蜜糖糕,等吃饱喝足了,你就能见到你哥哥了。”
小花一歪头,更不想理他。
敖三爷也不生气,一团白雾从他脚下升起,转眼便消失无踪了。
敖府,会客厅中。
韩氏夫妻对坐在会客厅中,旁下再无他人。
韩本闭目养神,宋春则神色焦急,不停看向客厅外的连绵阴雨,像是在等待什么。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看向韩本,问道:“相公,你有把握能坐稳袍哥会总把头的位子吗?”
韩本睁开双眼,平静道:“我们背后有朝廷支持,只要敖三爷金口一开,就算别人有二心,也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宋春心不在焉地点头,突然,漆黑的雨夜上空炸开几团硕大无朋的天火,像放大数十万倍的通红棉花,将整个渝州城都照得熠熠生辉。
同时,人们的尖叫声、踩踏声、哭嚎声……像是走火的爆竹,噼里啪啦在四面八方飞快蹿了起来,一把将浩大的城池扔进了油锅里,不停烹炸。
“相公,城里着火了!”
韩本不为所动,“着吧着吧,它再着,还能烧掉嘉陵与长江不成?放心,这火长着眼呢,它不敢往敖府跑……时间到了,去书房。”
宋春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起身跟韩本一起往客厅后的书房行去。
陈厌此刻就在客厅外不远处,将二人的交谈尽收耳底。
一路行来,陈厌不光没有找到小花,除了韩本夫妻外,再未看到半个人影。
越往敖府的核心区走,反而越入无人之地。
听完两人对话,陈厌不免感觉奇怪,这两人不像是来做寿的,倒像是来当贼的。
看韩本说话的口气,敖三爷传位给他的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可连家中的仆人、卖糖葫芦的小贩都知道此举绝无可能,就更别说袍哥会里的人了。
敖三爷也算一代枭雄,真会做出这种众叛亲离的决定?
陈厌看一眼府邸外已经变成火焰山的渝州城,纵身进入了客厅中。
不知道哪路神仙在城里做法,眼下城内已然大乱,这倒方便了他的行动。
客厅内无人,却有一股凛冽的杀机弥漫,令人如芒在背,似有一双硕大的眼睛在冰冷注视。
陈厌看向客厅正中悬挂的猛虎下山图,吊睛白额猛虎足踏石阶,俯身往山下行来,两只眼眸似是活物,正在微微转动。
那股子杀机,便是从猛虎图中散发而出。
陈厌正要上前观察仔细,急促的脚步声陡然从屏风后传出。
“有人!”
“谁,出来!”
韩本夫妻各提一把钢刀,杀气腾腾进入前厅时,陈厌已经遁地而行,悄然往书房方向行去。
还有一件怪事,他刚才在厅外听了半天,却没有听到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敖三爷不在这里?
如果他不在这里,那韩本二人在忙活什么?
敖府书房内明亮异常,地板上放置着十盏青铜油灯,无根之火在灯盏上飘荡。
敖三爷坐在一张梨木书桌后,双眼圆整,一动不动。
“死了?”
陈厌站在书房内,不禁错愕,眼前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敖三爷赤裸着上身,胸膛被剖开,胸腔内的脏器都已经像干尸一样脱水萎缩,明显已经死了许久。
“哪里来的小妮子!找死!”
韩本突然在厅堂内暴喝。
小花?
陈厌先按下心中惊疑,转身快速回到客厅。
他前脚刚从屏风后绕出,便见两道人影接踵冲入猛虎下山图中,这画中竟然别有洞天。
客厅内没有小花的身影。
陈厌来不及多想,折跃上前,啪地一抬手,死死抓住了女人还未来得及缩入画中的脚腕,想将其扯出逼问究竟。
但那画中好似暗藏深海漩涡,他的力道与其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还未发力,倏地便被那漩涡吸入了画轴之中。
……
渝州城,府衙被全副武装的甲士团团围住,火焰照在甲片上,鳞光闪闪。
后花园观景台上,曹公公平静观望着城中火势,下方锦衣卫们全神戒备。
“来了。”
曹公公刚吐一字,就听有人在耳旁说话。
“杀!”
循声看去时,十数柄利刃已对准他的面门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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