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轻薄
(十四)
饭桌上的气氛似乎比以前更融洽了,春芳抱着的小男孩站在腿上一蹬一跃,嘎嘎地笑着;冬雪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夫姐夫,甚是亲热;扶秋芬回房的夏雨回来了,也跟着天海喝了半碗酒,脸色红润,笑靥绽放。徐天海以前没有喝过多少酒,就觉得这酒好喝,入口柔顺,刚开始只是咪一小口,后来越喝越甜,喝着更像蜂蜜。
春芳看着所有人都回房了,抱着小孩到秋芬的房间看看。这小妮子平时有点倔,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冬雪的小孩子气实在太幼稚,没法玩到一块;她觉得她已经跟夏雨一样,可以下海下地,可以持家作主,她们是平等关系。只有大姐才是大姐,只有大姐才有权力管束她。
看着秋芬已安然入睡,她也就回房睡了。她像母亲一般抱着自己的弟弟睡觉,搂在怀里,靠在胸前。弟弟均匀的呼吸吹着她的胸口,有一丝丝酥痒,她很快也就睡着了。
秋天的阳光虽然不热,却特别透彻,可以穿透所有的缝隙,也透过徐天海的窗棂,晃着他的眼。昨晚倒头就睡,睡得有点酸软,左腿也有点麻,左手也不听使唤,好像一个人被重物压着,动弹不得。
太阳的颜色越来越淡,光亮越来越强。他想起他还要回家去收割稻子,四五亩稻田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家里还有五个小兄弟在等着他一起去干活呢,必须起床,然后回家。睁开眼的时候,阳光已经移到他的床上,照着一张稚气的脸。徐天海惊呆了,强力按住自己的惊恐。
秋芬怎么会在他的床上?还压着他的半边身体!
徐天海慢慢地推开她,轻轻地起身下地,他第一要做的是先离开她,再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推开门,门外站着大姐林春芳和二姐林夏雨。她们说林秋芬不见了,周边找了一圈也没有人。徐天海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很久之后,才拉她们到前厅,说明了他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切。
三个人全傻了,仿佛失去了一切思维的能力。
“秋芬还只是一个孩子,一定是半夜解手时走错了房门,没事的,什么事也没有。”沉默之后的夏雨开始说话了。
“我去把她抱回去,她一定以为还躺在自己的床上呢。”春芳很自然地接过话题,轻轻地推开门,再轻轻地抱起秋芬。
徐天海很相信她们的话,而且他也确定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事,哪怕一丝丝念想都没有。对于林秋芬,他觉得她就是一个孩子,一个自以为已经长大的孩子。可是他也很后悔,如果昨天坚决离开,或者不喝酒,也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开始有点担心这事给秋芬可能带来的影响,而且这影响跟他有关。
但大家都若无其事。
徐天海离开之后,林秋芬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林夏雨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实实地扇在她脸上,留下了四个红红的指印。春芳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你竟然打我?……阿爸阿妈也没打过我。”
“你还好意思说阿爸阿妈!……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走错了房门,即使不是走错房门,我也愿意认为这仅仅是走错房门。你看看你刚才的那副样子。”
“好啊。我本来可以说是走错房门。现在我告诉你,我是故意,你能怎么样?”
“二妹,你先别生气,让秋芬慢慢说。三妹,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啦?”
“姐,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喜欢天海哥。”
“姐,你听到了吧?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办?我们家世世代代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即使天海哥在,我们也规规矩矩,隔壁邻居也没有任何一点风言凉语。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办?阿爸阿妈刚刚过世,难道我们就这样把家名给毁了?”
一说到刚过世的父母,夏雨气得嚎啕大哭,春芳也悲从中来,刚睡被吵醒的冬雪看到她们哭也哭开了,还有春芳怀抱着的小孩也饿得哇哇大哭。家里哭成这样,秋芬心里害怕,后悔,自己不该这样没脸没皮,没羞没臊。
“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呜呜……,你们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呜呜……”
姐弟五人一起在后厅哭着成一片,比父母过世的时候哭得还凄惨。这小小的空间怎么能承受得住失去父母之后的悲伤、痛苦、委屈、无助呢。哭声震动着前的灵位牌,啪的一声从神龛里跌落下来。
此时邻居们闻声赶来。对于这不幸的一家,她们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不幸的事情了。她们给予了能够给予的最大的同情,却也无能为力。如果能在这一家人痛苦悲伤时候,站在她们身边,哪怕什么事也没有做,也算是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