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轻轻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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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信

    小麦:

    请原谅我依旧这样称呼你。我到底还是联系你了。也许,我早就该联系你了。可我纠结到了现在。也许你会想,那也得有联系的方式。可你知道,如果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的话,我早就有了。我是不敢有你的联系方式的。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夜晚,才决定写这封信给你。在很多种通讯方式的今天,古老陈旧的书信明显落伍,然而我也是个落伍的人,我总是流连于过去的时光。过去之于我,不仅没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

    相对于每日每日的漫长难捱,五年零七个月却又倏忽而过。真不敢相信,我们竟分别了这么久。开始我是要忘掉你的,相信你也是。甚至有一段时间确实忘记你了,似乎你不曾存在过一般。然而某天因为某个情景,猛的就觉得那么熟悉,你一下子就瞬间占满了整个思想。我几乎就要沉浸在过去,沉溺在回忆的空气里去摄取这难得的美好,可是过后往往无比心酸。我知道,谁也不能全凭虚无的幻想去麻醉自己,我们从最亲密的人,几近于老死不相往来。谁能预料?小麦,不要怪我这絮絮叨叨的样子,我现在思想也是杂乱无序的,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们生于偏僻山村,大多世世代代种地为生。对生活容易满足,也安于平淡。若是再进一步的追求,也不过就是希望孩子好好读书,然后做个吃公家饭的,也算出人头地。我并非为追求出人头地而读书,只是为了读书而读书。对于未来,实在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只想依顺命运的安排,按部就班直至终老。也许在他人看来,这实在是顶没出息的。可世事难料,就连这样平庸无华的日子,也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小麦,如果说生活不尽人意,那是欲求太多,像我这样随波逐流并且不抱怨命运安排的人,怎会不尽人意?可我已经流荡在外五年七个月,有家难回,颜面尽失,岂不是不尽人意之极!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这是我所能承受的。唯一之痛,是我不敢又不得不去回望那个曾经的美丽家园,那里有我俩的太多美好回忆,我始终放不下,我也不甘心。可我,又能如何?记忆无法埋藏,但却可以躲避,抛开和记忆相关的人与物,仿佛真的就忘却了。我远离家乡故土,孑然一身漂荡千里之外,违心于世,强颜欢笑,每个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快乐的,甚至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快乐的。然而在内心深处分外明显的感觉,快乐是他们的,与我无关,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无边无际的落寞与孤寂仿佛浸透我的五脏六腑。我到底是如何陷入这种状况的,我明明白天还说说笑笑,然而在四周渐渐静下去,在漫漫无尽的永夜,在灯火阑珊之后,我就站在窗前,我的目光不知该落何处。外面一切都在动,流动的光与影,流动的人与事,流动的往昔与来日。可我似乎停滞在了先前,那时就是我的混沌初开的世界,我是那样的朦朦胧胧,不晓得自己为自己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不晓得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我仅仅就是换来了这些。

    小麦,是我错了。我已经为我的愚蠢无知付出了代价。我要重拾昨日。

    你没有出现,我的生活还是生活,你出现后又离开了,我的生活就不是生活了。偶尔有一天读到法国作家萨冈的句子:我想看到时光流逝,看到日头西沉,我想听到手腕上脉搏里血液的跳动,体验到生活的艰辛和甜蜜。当我读着这样的句子,想起你和我曾经距离这样的日子越走越近,而后又愈来愈远,内心真是五味杂陈。甜蜜和艰辛,到最后都变成一个人的事,不免伤悲又悲伤。不说这些也罢!毕竟事在人为,归根结底,这伤悲算是人祸,怨不得老天。当我再次得到你的消息的时候,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可喜你并不是不堪一击的人,定会浴火重生,凤凰涅槃的。小麦,古人说先行其言而从之。现在请你慢慢抬起头,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