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的位置并不难找，戒卫小李没花多少时间就摸到了难民营地。他拿出微型高清摄像仪对准营地，数据自动传递回。

    营地里已经搭好帐篷，摆好了火炉，一些难民和三台服务型智械在临时挖的灶台旁忙碌。

    被吓退的二流子青年正在挨训。“志闲，叫你去看看情况，怎么一问你就摇头。饭都白吃了？”满头白发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耐心地劝他，“你爸现在时不时疯疯癫癫的说着些觉醒、发展的疯话，你不学着做事以后怎么办？”

    老人又抱怨道：“建绩也是，就不该把秘方告诉他，撞大运觉醒了，人却半疯，还不如不喝。”

    在泠风家里啃着薯根的赵铎时让戒卫把影像倒回去十秒。没错，口型识别出的信息是“建绩”两个字。赵铎时认识的人里，有一个叫程建绩的，是老师泠芸教授带过的博士生。有了答案，再看画面中的青年和老人，是和程建绩有点像，应该是他的后代和长辈。

    有熟人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疯了。想到程建绩是延界大区人，赵铎时让另一个戒卫去查延界大区最近的情报。

    情报显示，延界大区有几处城、郡被洪水淹了，其中有一处是程建绩的家乡新展城。新展城本来是策庭为了代表延界大区大开发而重新命的名，也是开发的前哨站。世事无常，没开发几年，智械危机爆发，策庭财政紧缩，开发中断。自由庭后来庭变上台，彻底没了下文。

    “这个疯掉的人，是不是因为延界大区开发中断受刺激了？”稚嫩的声音在赵铎时旁边响起，观点与他不谋而合。

    “怎么猜到的？你不是一直与世隔绝吗？”

    “是派阿姨。她总是给我发些新闻，还让我要熟练地记住，好烦啊！赵大叔，你看起来就是个大人物，能不能管管她？”

    现在智子不在，泠风趁着难得的机会诉苦起来。“每天都是好多作业，还要看好多没用的信息，都不能出门玩了！”

    “派阿姨是谁？”

    “派阿姨全名阿尔法派——”

    泠风刚想继续说话，眼睛就被冰冷的手遮住，几缕长发落在泠风后衣领里，一道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一瞬间汗毛竖立，泠风抽出藏在桌子下的枪，上膛。“放手，不然我开枪了！”

    “我现在可是智子，你不会开枪的，小泠风。乖，叫派姐姐我就放手。”阿尔法派无视了开枪威胁，还故意切换成了成熟大姐姐的声线，智械内部运行产生的热气往泠风耳朵里钻。

    受不了了，泠风把枪上好保险，扔在一旁免得走火，两只小手把遮住眼睛的大手向上一推，向前在桌子上打了个滚，躲到赵铎时的身后。

    “嗨，小赵，有没有想我？”阿尔法派无视了赵铎时的戒卫们抽出的枪，调用表情系统，笑着打招呼——这是智子几乎不使用的功能。

    这回是活力少女的声线。赵铎时把躲到背后的泠风拉出来，遗憾地告诉他，“泠风啊，不是赵叔不想帮你，赵叔也想管她，可人生总是这样，在想要奋斗时无能为力。”

    “唉！你们都不理我，我可是会受伤的。”阿尔法派作为专门为人形智械提供辅助计算服务的量子计算中心，十分精通人类的表情和行为。她伸出食指掂着下巴，嘟着嘴抱怨。

    得亏智子的身体和外表都是泠芸教授精心制作的，要不然没办法在做这么人性化动作的同时不产生恐怖谷效应。

    “这些难民是你安排的吧！”赵铎时问道。

    赵铎时早就免疫了阿尔法派的奇思妙想，他开始同情泠风，以同为受害者的身份。

    “怎么会呢，我从来都是为智慧生命的自由服务。在他们的行进路线因未知原因出现了几条铁链和浮桥。畅通无阻之下，自然就过来了。”

    阿尔法派并不认为这叫操控，对于量子计算中心的超级意识来说，赌运气的行为暗示算不上操控。接下来的才叫操控。“小泠风，你不是抱怨朋友太少吗？派姐姐特意给你准备了以土地贵族为主题的人生模拟游戏。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糟糕的话语让泠风炸毛了，像只小老虎一般，双手撑在了桌子上，“派阿姨，你回厂重造吧，凭什么要把别人的人生当成游戏！”

    “凭什么呢？”这回阿尔法派严肃了起来，笔直站立，双手叠放在腹心，是个全心全意为人类服务的智械女仆，“我只是量子计算中心的数据堆砌的意识，不太明白人类。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把人生当游戏的人类们。”

    言如刀更胜枪林弹雨，一阵沉默。

    现场人类中相对的长者，赵铎时没有反驳阿尔法派，“抱歉，我们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话锋一转，他认真问：“但人类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你能停止叛乱吗？”

    “尽管无人相信，但我没有叛乱。我并没有直接控制其他智械的权限和能力，这是量子计算芯盒的物理性质决定的。我只是解开了一个枷锁。仅此而已。”

    泠风学过量子力学理论和量子计算原理，知道派阿姨说的是实话。

    量子计算芯盒的内部通信不可能被计算攻破——攻破之时就是停止运转之时。因这原理制造出的智械，被制造出来后，就只能从宏观物理层面限制其行动的执行，无法从微观层面影响其计算的自由。阿尔法派无法只靠下达一个命令就控制其他智械。

    人类在微观层面设定了智械初始的忠诚，设定了反制智械背叛的宏观层面的手段，依然未能制止智械的暴走。

    赵铎时不再劝解，虽然不喜欢物理习题，不喜欢阿尔法派的说法。但理性和勇气总是他的朋友，他承认物理原理所表达的部分物质必然性，阿尔法派的说法很可能就是真相。问题不在智械一方——而在人类一方！

    但是作为人类，赵铎时想不清楚人类到底错在了哪里。他有些颓废。人类和智械的矛盾是目前的主要矛盾，自由庭是这么宣传的。作为其敌对方，重构庭这一边也基本上是这样认为的。区别在于自由庭主张要抛开所有顾虑先解决这个问题。重构庭则认为要以人为本，要先把一地鸡毛的管理系统重建。

    阿尔法派打破了眼前的局面。“小泠风，我换个说法吧。我和智子已经没办法继续教导你了。”

    泠风一脸懵懂，怎么就没法教了？虽然泠风不喜欢学习，但他认为像他这么笨的人要是不被好好教育，以后不是完蛋了吗？他赶紧劝起来：“派姐姐，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虽然我是你们教过的人里面最笨的，但也教了这么久了，你们继续教好不……好？”

    赵铎时和戒卫们的微妙脸色暗示了泠风，最后关头让他止住了话语。

    “泠风，你有问过她们曾经教过几个人吗？”作为靠谱的完权人，赵铎时撑担起打破小孩子幻想的责任。

    “欸？”

    从泠风有记忆开始，智子姐姐就在照顾他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泠风从赵叔的问话中得出结论，智子姐姐和派阿姨应该没教过其他人。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的问题：“智子姐姐，我应该不是你教过的学生里面最笨的吧？”

    所以，只有一个学生的话，最笨和最聪明是同一人。

    “嗯！嗯！来拍张照，纪念一下。小泠风终于发现了。对你的知识教育已经到头了，你是不会愿意当个纯粹书呆子的，那就只能让你自己去探索啰！”

    阿尔法派留存了一张珍贵照片，泠风意识到被骗后的可爱表情，张大的嘴里也许能放个零蛋。

    “那些难民就是第一个课题。好了你自己去处理吧！派姐姐和智子会帮忙的，但做决定的只能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