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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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惨穿越男主

    夜,像是被太阳剜去了双眼。

    漆黑如墨的夜里,无星无月。两道黑影,一高一矮,在密林中穿行。

    矮小的身影刚及腰,半拽半跑,耳畔只有风声。

    “爹!跑不动了!”是一个稚气的女娃声音,说话时肺都像是要呼出来了。

    “沿着山坡……呼呼”一个中年人带着粗厚的喘气,每说几个字都要喘一口气:溜下去……呼呼……去城里找……找石头。”

    “石头哥……呼呼呼呼……在哪?”

    “南浔城里……呼呼……问人。拿上它。”

    “爹……”

    “走!别出声。”

    矮小的身影沿着山坡半爬半滚地下去,中年人朝身后看了一眼,几点火光跳跃,越逼越近。他脚下未作停留,朝山上跑去。

    片刻后,林子出现了几道火光,也在林中奔袭。在火把映照下,可以看出是七个人,身穿蓝底白边衙役服。

    这七名衙役一手举火把,一手提刀,步伐轻盈,神情冷峻,并不像普通的衙役,更像是高门大户豢养的杀手。

    “那边有动静!”衙役中有人指着山坡上喊。

    “追!”

    火苗燃烧发出“呼呼呼”的声响不绝于耳,一众衙役靠着林中草木响动,死死咬住前慌不择路的中年人,随着火光汇聚到一处空地上,映照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面容。男人农户打扮,一身粗麻布衣服,满是尘土和泥垢,连衣襟都已经发硬,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知道是逃亡了多久。

    “跑哇!怎么不跑了?”衙役的桀桀的笑声宛如夜枭。

    男人坐在地上,死死盯着领头的衙役,摸索中找到一块石头。猛然从地上暴怒而起:“我跟你们——”一句话没说完,石头便掉在了地上。他瞪着双眼,手按在脖子上,一股股暗红色液体从指尖冒出。男人嘴里含着血沫,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然后重重倒在地上。

    “搜!”领头的一个中年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手里的那把刀,刀尖上正在凝聚一滴鲜红的血。如果不看这把刀,都看不出他的刀下刚添了一个亡魂。

    随着他一声令下,衙役中走出两个人,在那倒地的人身上搜索起来。

    “大人,不在他身上。”最后,两名搜身的衙役齐刷刷站起来说道。

    领头的人一皱眉,扫视四周,周围静得可怕。他指着一条山林里的小路:“继续追,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

    “是!”几人异口同声。

    “你!”领头的人看着一个刚刚搜身的衙役,然后朝尸体瞟了一眼:“处理完到城中汇合。”

    “是,大人!”那人抱拳应声道。

    不远处,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林中摇曳如鬼火。

    骄阳初上,将黑夜埋藏,一切如旧。

    一位农户拉着牛车走在街道上,牛车上装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笼子,上面由厚毡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听到里面传出猪的“哼哼”声,车上散发着污秽的气味,行人纷纷躲避。

    这时,一只满是血痕的小黑手从毡布里面伸了出来,拨开了毡布。露出两只小圆眼睛,像一只刚从下水道钻出的老鼠,打量着周围。随着毡布被完全撕开,露出一张女孩的脸,只能通过身量看出应该是十来岁。

    “诶?这是谁家小孩啊?”不知谁喊了一声。旁边的路人纷纷诧异地看过来。

    小女孩连滚带爬从牛车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一条巷子里,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南浔州属于直隶州(参考现在的地级市),北依长江,西靠文山。城中有程公学馆,为前朝太医还乡后所建,经过历年扩建,气派与州府衙门相差无几,占地面积更是近三倍于衙门。

    今日是程公学馆入学的日子,城中富商百姓络绎不绝,贩夫走卒熙熙攘攘。

    傍晚时分,一位青年立于学馆门前,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头发有些凌乱,被一支桃木簪子随意地束起。正当青年看着学馆恢弘的门面,心生感慨时,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撞向青年,和他撞了个满怀。青年手上拎着行李,被这么一撞,一个包裹散落开来,书本散落了一地。

    “没长眼睛呐!”青年双目一横,脱口而出。

    女孩回过头,看了青年一眼,嘴里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边说着边跑。

    青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见她破衣烂衫,一身细长的血痕,先是怔了一下,骂道:“赶着去投胎啊?短命鬼!”口中虽骂着,眼神明澈,如一汪春水。

    青年正蹲下身捡书时,看到胸口的衣服被扯开了一个口子,在怀中摸索间,向刚刚那个女孩跑的方向看了一眼,女孩已经跑得没影了。

    “奶奶的!那么多有钱人看不到啊?偷我一个穷光蛋!活该饿死你!”青年骂骂咧咧地将地上的书捡起来,塞回包裹里,便起身向学馆里走去。

    学馆中学子住宿的地方,称之为学舍。青年来到学舍时,看到有几位学子已经到了。他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只有最里面一个靠窗的位置有一间空床,于是就朝着那张空床位走去。放下东西后,坐在床上喘气,同时打量起几位同一学舍的几人。

    其中有一位是同他一样刚刚到的,此时正跟他父母一起收拾东西,这三人一身锦服,显然是非富即贵,说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其余三人应该是早就到了,东西已收拾好,有人坐在床上,有人坐在桌子前。

    青年正收拾东西,背后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声音最大的,是那位身着锦服的女人。他回头看去,见一家三口扯着被子,生硬地往被罩里塞。

    青年皱了皱眉——他很难想象,居然还有一家三口合力套不进去一床被子这种事情。

    被子越塞越紧,中年男人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女人则是边塞边喋喋不休。男人小声在她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整个学舍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

    “被罩需时常换下来清洗,这次学会了,下次便能自己做了。一起试试?”青年走上前对着那个穿着华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同窗说道。

    “好哇。”身穿锦服的少年眉目一舒,大大方方地应道。

    “你先把被子平铺在床上……然后把被罩翻一面……手伸进被罩里……来,抓住两只角……抓紧别松手,然后轻轻往下抖……”青年一边说一边同他一起将被罩套好,中年妇女刚欲开口道谢,只见他轻微颔首,转身回到自己床前继续收拾行李,留给他们一个后背。

    “兄台,我叫韦偲哲,随便拿。”

    李儒墨回头,发现刚刚那对夫妻已经走了,韦偲哲手上端着一个精美的食盒凑到自己跟前,里面摆着十几样点心,每一样都不带重复的,但是有一个共同点——李儒墨一样都没见过。他拿了边上的一个,放进嘴里,笑了笑:“在下李儒墨,多谢。”

    韦偲哲仍举着食盒,问道:“就你一个人来的?”

    “对。”李儒墨答了一句,继续去把包裹里的书往书桌上拿。见李儒墨没再看他,韦偲哲拿着食盒去给其他人点心。

    “明日没有课业,我们出去玩啊?”有人提议了一句。

    “好哇,我还是第一次来南浔呢。”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粗犷,浓眉圆眼的胖子。

    “我听说……”几人一说起出去玩,纷纷聚到了一起,商量起明日的行程来。李儒墨没有插话,他以为大家都是初来乍到,应该很生疏才是,可见他们三人勾肩搭背的样子,似乎已经很熟络,想必其中定有一人心性口才都不错,于是就就看到了仪态和言语颇显不俗的田子辉。

    “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女的!”田子辉玩笑道。

    李儒墨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也跟着笑了笑:“贫道在替你看相。”

    田子辉拿起一块韦偲哲递过来的点心,只是拿着:“真的假的?我可不信这些。”

    “你乃家中独子,是也不是?”李儒墨饶有意味地笑道。

    “对。”

    “你父亲在朝为官,官还不小,你母亲乃名门闺秀,颇懂诗书,我说得没错吧?”

    田子辉一阵狐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说了贫道会看相嘛。”李儒墨神秘地笑了笑。

    见到子辉的表情,旁边的胖子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子辉,他说对了?”

    子辉点了点头,看了看李儒墨带来的那些行李,破旧粗陋,无甚特别。

    “真的这么神?你不会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大师吧?”胖子凑上前打量着李儒墨问道。

    李儒墨继续收拾书本,语气淡淡:“玩笑而已,莫要当真。”

    胖子上前来拉住李儒墨的手臂:“不行,我得看看是不是真的。你就说一句,一句就行。”

    李儒墨无奈地笑笑,这胖子人高马大,却是孩子心性,知道自己躲不了,眼睛从他的书桌上扫过。接着说道:“你祖上是否是外族?应该还有一门娃娃亲?”

    “娃娃亲?我怎么不知道?”胖子思索道。

    “回头去问问你母亲,她肯定知道。不过——”李儒墨拖着长长的音调继续说:“你与她虽然有青梅竹马之谊,却非良配呀。”

    胖子挠挠头,嘴里念叨“青梅竹马,”随即眼睛一亮:“哦,你说她呀!”

    “真有这个人?”田子辉连忙问。

    “有哇!我跟她从小就认识,跟亲兄弟似的。”

    众人憋笑。

    “呃……”胖子尴尬地补充道:“我们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一直把她当男的看的。然后又凑近李儒墨问:“你说——我们不是良配?”

    李儒墨神秘兮兮地笑笑,单手做捋胡须的手势(虽然他下巴没什么胡须):“真心欢喜,方为良配。你心仪的,另有其人吧?”

    胖子脸红了一下,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腰间那个丝线细密的香囊上。

    田辉看到胖子这个神情,便知道十有八九被李儒墨说中了:“人家看姻缘都得看生辰八字,媒妁之言,你连对方的八字都都不知道,你如何得知他们不是良配?”

    “亏你生在官宦之家,怎的如此愚昧?若按生辰八字,岂不是随便将两个陌生人绑在一起,就能生出感情了?”李儒墨反问。

    “哈哈哈!”田子辉爽朗地笑道:“好一个真心欢喜,方是良配。那我以后算姻缘,一定要请你算。”

    “贫道接下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李儒墨说完,继续去摆弄桌子上的书本。

    “哎哎哎!那我呢?”话题一打开,韦偲哲也放下食盒,凑了过来。:“给我也算算。”

    “你还用得着算嘛?”李儒墨不经意地笑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是要回去继承万贯家财的人。”

    “这个不算!算个别的,说一个……”韦偲哲想了想:“最好是出人意料一点的。他们都看不出来的。”

    李儒墨单手捻诀,神秘兮兮地看着他问道:“你确定?我说出来,你不后悔?”

    “哎,你就说吧!”韦偲哲被他吊足了胃口。

    李儒墨眉目一抬,似笑非笑:“方才那位中年,不是你生父吧?”

    李儒墨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吃惊地看着他们两人。

    “神了!真的神了!你怎么看出来的?”韦偲哲惊叹道。

    众人也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田子辉笑笑,学着李儒墨的口吻说道:“因为他会看相啊。”

    “哈哈哈。”众人被田子辉那搞怪的语气逗得一乐。

    玩笑间,李儒墨看了一眼另外一位舍友,见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粗布衣服,身边行李也无甚特别,却没有半点想加入这个话题的意思,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