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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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苍天浩渺,无雨无晴

    李儒墨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自己了,跟着薛清徽马不停蹄地赶到他家,到了门口时,见大门紧锁,薛清徽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没拿准主意该从哪里开始找呢,李儒墨看了一眼,说:“去伙房!”

    两人来到伙房,点燃了蜡烛,检查了一遍灶台厨具:“最近没有生火,他们应该没过来,还在他们家。”

    于是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往西郊的石头家赶去。两人在院外停下马来。只见院门大开,屋里也是一片漆黑,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那扇木门被斩断了一截,斜靠在门框上。

    李儒墨没有进去,伫立在门外,他紧闭上眼,内心传来一阵刺痛,里面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妇女,还有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面对一群训练有素的恶徒,那惨状可想而知。

    他木然地转过身,往外走,抬头向天空望去。

    苍天浩渺,无雨无晴。

    两人往城里走的时候,鸡已鸣三遍,天空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城门口影影绰绰,是一些进城里赶早集贩卖农货的穷苦人,他们大多没有多少土地,靠着地里微薄的产出和一些山里的野果野物补贴家用,开城门时进城,天大亮时回地里干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进到城里后,李儒墨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被露水打湿,衣服贴在身上,他牙齿打着颤,艰难地说:“我们在这里分开吧,托吕先生把仵作验尸的结果带给我。”

    “你没事吧?”薛清徽不免有些担心地问。

    “你要干的事情很多,不要管我。尽快把那个漕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让吕先生一次多开点药。还有,你跟吕先生说,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一个月左右,说辞你自己想。”

    “你要……”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李儒墨打断道:“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了,我自己小心一点,暂时是安全的。还有,江淮那边你千万别去!你在南浔是安全的,因为你还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你好歹还有身份在,他们不会节外生枝。你自己的计划我不过问,记住一点,千万不要轻易离开南浔。还有,他们应该已经打消了对清风观的怀疑,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们不要见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可以把信寄到道观里。”李儒墨呵着冷气,语气促而短。

    “他们信得过吗?”

    “你只要写的是我收,他们不会管也不会看。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联络,学馆和吕先生那里都不安全。我回去了,自己保重!”李儒墨说罢拍了拍马。

    看着马上李儒墨瘦小身影,薛清徽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是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跟那帮贪官不死不休。李儒墨虽然心智老练,但毕竟只是一个文弱,他该怎么去跟那帮人斗呢?但他也知道,李儒墨心性坚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掺和进来,自己是劝不动的。所以也叹了口气,驱马离开。

    这日散学后,吕阳初叫住了田子辉,问道:“李儒墨呢?”

    “他患了风寒,这几日一直在养病。”

    “把这个交给他。”吕阳初说着将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中。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子辉刚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李儒墨自那日回去就开始高烧不退,校医的说法是外感风寒加上急火攻心,寒热交迫,恢复起来会有些缓慢。

    子辉回到学舍时,李儒墨睡着了。子辉拿着那封信有点犹豫,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信封口也没有漆封,一看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所以就抽出来准备瞧一眼。其他几人也凑热闹似的过来看。结果就看到了“验尸报告”四个字。子辉不可置信地再将信封里翻了翻,又翻了一面看看,最后确认,就一份验尸报告,多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秀秀还有小石头?”介平看着验尸报告里的内容,虽然里面的信息无一不在显示这两位死者就是秀秀和小石头,但是他仍然不能相信。

    子辉把纸叠起来,放进信封里,不忍心再看。

    看到子辉和介平的反应,胖子和韦少有一些疑惑,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子辉看着床上还在睡着的李儒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原来,大师那日夜里是想去救他们,但是去晚了。”李儒墨那天回来后,就病倒了,什么都不肯说,醒了就一言不发地在那里思索。

    “为什么!为什么那帮畜生连女人和这么小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介平一拳打在桌子上,气得手都在抖。

    “不将那帮恶徒绳之以法,我此生绝不为官!”田子辉咬牙切齿道。

    子辉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李儒墨,他也终于明白,李儒墨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执着,也明白了那句老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生在官宦之家,每日所见尽是歌舞升平,官场清明,太平盛世。对权力的向往是从小就刻在他骨子的。时至今日,他方才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可怕。之前他虽然也经历过那几个漕户和石头被杀害的事情,他可以理解为官场中争夺利益和为了自保不择手段,可是秀秀和小石头呢?他们对那些人没有任何威胁,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残忍地挥下了屠刀。如果纵容这些人身处高位,我们在有能力自保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那当他们的屠刀挥向我们的妻儿时,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帮凶!

    “你们干嘛呢?围在我床前,还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挂了呢。”李儒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语气虚弱地说,

    子辉还不确定此时要不要把手里这份验尸报告给他看,他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校医说他要静养,于是把那个信封往身后一收。

    “我都看见了,藏什么藏?”李儒墨白了他一眼,从被子里伸出手。

    “你躺着,我给你念。”介平把那份报告从子辉手里拿过来,说道。

    “那感情好。”李儒墨把手缩回去,闭上眼睛:“有点像在念悼词了。”

    介平没有理会他这句玩笑,将验尸报告念给他听。念完之后,李儒墨还在闭着眼睛思索,就像是睡着了。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时,李儒墨缓缓开口:“从这上面,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身上都只有一处伤口,都长不过一寸,两剑都是一招致命。一剑封喉,一剑穿心,说明凶手都是常年习武之人。而且下手就是为了索命。”介平分析道。

    “还有吗?”

    “别的没有了,而且他们家里没有翻动的痕迹,只有那扇门被削成了两截。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帮狗官!”

    “他们为何不做伪装,来干扰我们的判断呢?”李儒墨继续问。

    “有恃无恐吧?”子辉想了想说。派来做幌子的人都身居高位,那说明调动他们的人权力更大,根本就不会把一个知州放在眼里。

    “我想,他们应该是接到了新的指令,在离开之前……”李儒墨叹了口气:“顺便把他们杀害了。”虽然“顺便”这个词讽刺十足,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就是一念之下的事情,他们甚至没有做任何部署,杀完人之后,也没想做任何掩饰。

    “新的指令?他们有新的目标?”

    李儒墨点了点头:“他们在南浔盘踞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得到那份证据。如今,证据落入了我们手中,他们就要做第二手准备,防止这份证据公诸于世。我也要动身了,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做好下一步的部署。”

    介平问道:“动身?去江淮?”

    “此行危险重重……”

    “你别说了!”子辉打断李儒墨的话:“这一趟我非去不可,一路上全听你的安排。”

    “算我一个!”胖子也挺起胸膛说道。虽然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就能感觉到,他们是去做一件充满正义的事情。从小受侠义精神熏陶的胖子,觉得自己义不容辞。

    “胖子,韦少,拜托你们一件事。”李儒墨抬眼看向胖子和韦少,他的脸上还带着病容,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你说。”韦少说道。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学业肯定会落下,到时候还要靠你们帮我们补上。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被先生责罚,这个吕先生不像什么好说话的人。”

    “这……”胖子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还有,薛先生会在南浔做一件大事,你们留下,还能接应他。如果他找到你们,不要多问,尽力而为。”李儒墨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李儒墨的说辞,胖子和韦少心性太稚嫩了一些,让他们参与进来,不是明智的选择。

    “好。”“好!”一听自己身上还肩负使命,胖子一下子来了精神。

    “吕先生那边……”介平说道。他们现在毕竟是学子,介平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吕先生解释。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

    “要不还是等你病好吧。”介平担心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李儒墨用手撑着床,努力让自己坐得高一点:“那些人都是行伍出身,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阻碍,会比我们快很多。你们去准备几匹快马,还有几件防身的东西。”

    “这个交给我。”子辉应道。

    “还有……”李儒墨看了看子辉:“把你这身衣服换换,别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

    “呃!”子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介平,一脸尴尬。

    “大师说得没错,穿得朴素些能免去很多麻烦。我那里有,等下拿给你。”

    “算了。“子辉看了看介平的身量,再看看自己,介平身形高挑,肩膀开阔,他的衣服自己还真穿不了:“我这就回家,让他们给我拿些下人的衣服。”

    “那我去准备一些路上吃的干粮。”介平也说道。

    “你们去忙吧,我还得再睡会儿。”说了这么多话,李儒墨有些疲倦,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