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曜狂跑了半夜，气息渐渐不平稳。

    那么多野人实在不是他一人砍得过来的。

    所幸他的速度比野人快，中途可以停下休息片刻。

    此刻，他远远甩开了野人，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气。

    他擦了擦汗，蹙眉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野人看起来比帝还饿，甚至带了追踪，能甩开但是甩不掉。

    他抬头看向树杈上的玄鸟，“附近有没有大河？”

    野人们似乎彻底丧失了神智，若能引到河流湍急处，他冒点风险吸引，说不定会自己跳下去。

    “哇……”

    玄鸟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迅速微弱了下去。

    只见它清澈的双眸，开始变得浑浊。

    商曜瞪大眼睛，“你居然在这个时候变傻？！”

    玄鸟用力甩了甩头，艰难抵抗野性侵蚀自己的智慧，转头看向侧前方，“哇哇！”

    “那地方有河？”

    “哇！”(有！)

    “河水急吗？”

    “哇！”(急！)

    它的声音很坚定，商曜听出了它的意思。

    他起身，深吸一口气，“那好……”

    话还没说完，玄鸟肉眼可见地变得呆滞。

    随后盯着商曜看了一眼，屁股一撅拉了泡稀的，振翅飞向夜空。

    消失不见……

    “傻鸟！”

    商曜见状，忍不住骂道。

    他回忆了一下，找准了玄鸟变畜牲前示意的方向，便又跑了起来，去找河流。

    “轰隆——”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跑多远，熟悉的雷霆声再度凭空响起。

    他无比诧异地抬头。

    夜空不知何时失去了繁星点缀的景象，一片漆黑，仿佛黑暗在溶解。

    帝，又降灾了。

    “咔嚓——”

    天地苍白。

    夜空被猛地撕开了无数裂口，雷海倒灌苍穹！

    狰狞的雷电饱含帝的怒意，裹挟无形的压迫从天而降！

    主癸无法分心，对帝来说是天大的机会。

    商曜被镇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野人的恶意可以忍耐，但帝带来的压迫使得他无比窒息！

    “哗——哗——哗——”

    一道道紫色锁链纵贯苍穹，死死箍紧天空的裂口，想要强行驱逐雷海。

    苦寒之地有自己的规则，不允许帝强行施展天神的伟力。

    不过，这里的天地不正常，若是在外面无比稳固的天地，帝连下场小雨都得按照大巫的祭祀一步一步来。

    所以，祂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既然商曜无法接触天神，祂便来强行接触商曜！

    “咔嚓！”

    数不清的苍白闪电狠狠劈在锁链上，使其寸寸断裂！

    【为你的神……献上……一切！】

    洪大的声音男女不辨，直接在商曜脑海炸响！

    “你不是我的神！”

    他不肯屈服，双眼布满血丝，脑袋仿佛被撕裂，剧烈的疼痛使他脚步虚晃，险些撞树。

    他的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在天界时，帝一定在他身上留下了手段，此刻开始影响他。

    并且这一次比上一次强烈得多！

    眼中景物开始模糊，浑浊大河一闪而逝，那些腐败不堪的尸体一具具出现。

    “献身吧……”

    “你因神诞生，当为神而死……”

    “天外之人，人间不容……”

    商曜神智处在崩溃边缘，难以抵御天神的力量，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胡乱劈砍周遭的幻像，大吼道：

    “闭嘴！”

    人与神，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他们互相依存，没有氏族，神的存在便失去了意义。

    没有神，氏族会退化成野人。

    这段关系本该无比牢固。

    但商族的神，已经疯了。

    祂震怒，将成千上万的神言一口气全部塞进商曜的脑海！

    “啊！！！”

    商曜目眦欲裂，脑袋疼恨不得要炸开！

    他无法抓住刀刃跪倒在地，黑色的眸子正迅速被白色同化。

    幻像抓住他的理智，将他拖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这里，是他的灵魂领域，却被帝入侵。

    帝正是在此留下了天神的手段。

    为了防止主癸插手，祂将一瞬的时间拉得无比漫长。

    商曜顿时恍惚于自身的虚无，怔怔地看到一件残破的尸衣朝他飘来，比湖泊还大，要笼罩他的一切。

    下一刻，他咬紧牙关，化白的双目突然亮起了清光与浊光！

    “想吃我！做梦！”

    他是天地养育的战巫，是独立于人与神之外的生灵，最纯粹的巫！

    他用尽最后的理智沟通天地，沟通他真正的根源！

    刹那间，那本用于巫术基础搭建的天地灵光，点亮了黑暗！

    冰冷的尸衣停顿了一下。

    而后一尊巨大的阴影在黑暗尽头张开了獠牙巨口，喷吐累世积攒的毒恶！

    【世间万物！任吾大快朵颐！】

    帝的声音犹如末日号角，疯魔的音波像大浪一样拍来。

    “砰——”

    千万里天地灵光眨眼间崩溃！

    不顾任何后果，不惜一切代价，即便要承受天地的反噬，祂也要品尝这前所未有的祭品！

    那件尸衣加快速度，以笼罩万物之势袭来！

    现实中，商曜已经无意识地捡起了铜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位于部落的主癸身处灵魂领域，一瞬后终于察觉到这一切，冷哼道：

    “就凭现在的你！也配？！”

    他猛地扯碎自己灵魂的一角，化为一柄锋利的长剑，顷刻间加入上千道灵光，朝着自己斩来。

    他是大巫，灵魂就是商族与天界的通道。而且面对帝的强行出手，他也早有预料。

    突然！

    即将被黑暗咽下的商曜，眉心亮起了一道淡蓝色的灵光。

    ——水灵光。

    紧接着，水灵光与双眼还未散去的天地灵光完成组合。

    商族崇火，与水，也有不解之缘。

    正如在天界那样。

    水，代表了生机。

    帝镇压了商曜的肉身，却变相的帮助他避开肉身对巫术的抗拒，从而成功悟出了水灵光。

    天，水，地。

    简单到只能凝聚出一滴水珠的巫术，形成了一笔便能画完的【～】形咒文。

    此生的第一道巫术，终于创造了出来。

    “滴答”

    在尸衣即将包裹商曜前，水珠飘起来，滴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是他下意识的控制举动，灵魂与身体内有什么东西与水珠产生了共鸣。

    仿佛起了连锁作用，商曜的灵魂亮起璨金光芒。

    即便在现实，他的肉身也出现了一道道金色纹路，苦寒之地的锁链布满身躯，想要压制，却撼动不了丝毫。

    就像有一轮大日，在他体内高昂燃起。

    他是一道行走人间的禁术，体内有太多太多奥秘。

    那是数不清的灵光，是帝的慈悲，是主癸站在巫术顶点的最高造诣……

    在主癸和帝的出手下，天地已经无法阻止他的到来。

    明明是一道巫术，却拥有人的形态？

    为了让他合理的降临，天地被迫把他养育成战巫。

    因为战巫虽极难学会巫术。

    但他们能挖掘体内的秘藏，是如其他巫一样都有的专属能力，挖掘出来才能配得上鞭杀尘世之称。

    于是，商曜成了战巫，体内蕴涵的奥秘，也合理变成了需要挖掘的秘藏。

    而战巫学会的第一道巫术，往往都会成为与秘藏共鸣的钥匙。

    天水地，对外使用是一滴水。

    落于自身，则能引起灵魂与身体的共鸣，挖掘秘藏。

    只见尸衣被迅速爆发的金光扯碎。

    那溢散的光芒，化为一道道纯粹的金色人影，在商曜周围凝聚。

    他们像牢不可破的城墙，挡住了远方黑暗袭来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