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五天后,徐州牧府。
日上三竿的时候,貂蝉摇晃着吕布粗壮的胳膊,道:“夫君,快醒醒,鸡汤熬好了。”
从昨晚鏖战到天亮,吕布着实有些疲乏,睡眼惺忪道:“汤搁那,再睡会。”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么放肆!”咯咯一笑,貂蝉道,“汤可以暂时不喝,有个人你却不能不见。”
“谁?”
“庞袭。”
一听是他,吕布瞬间就不困了。
此人身为刺曹掾,干系非常,若非有要事相告,必不会唐突到访内宅。
吕布洗漱完毕,立刻赶往中堂,一眼瞅见了正原地转圈的庞袭。
双方客套一番,庞袭道:“君侯南下这些时日,小侄谨遵吩咐,内察城内大族,外侦昌豨刘备,所获情报,着实让人吃惊。”
“哦?别着急,慢慢说。”
轻咳两声,庞袭道:“刘备、昌豨都在大肆招兵,昌豨拥众三千余人,刘备更甚,总兵力不下六千余人。
照这样下去,下邳面临的北方威胁就太大了。
恐将军一旦出城,二贼必生偷袭下邳之心,君侯亟宜早做防备。”
吕布点点头,心道,大耳贼打仗的本事没有,招兵的能耐倒挺大,屁大一会儿,总兵力翻了三倍,好家伙,要是一直这么非线性增长下去,这徐州牧早晚得被他夺了去。
庞袭又道:“外患虽然可虑,尚能勉力应付,而内忧就不一样了,韩非有言,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一旦内鬼勾结外贼,君侯纵有通天本领,也无济于事了。”
“你说的内鬼是谁?”吕布正色道。
“陈家。”
“陈登还是陈瑀?”
“目前尚未查明,但刺曹的细作已经证实,在彭城和小沛之间往来奔走的就是陈家的下人,只是没有君侯的首肯,未敢抓人求证罢了。”
吕布冷笑道:“他们想干什么?”
庞袭轻哼一声,道:“还能干什么?无非是等君侯南征之时,再演一出兵袭下邳的戏码罢了。”
“他们那是在做梦!”
“那卑职下一步该当如何?”
“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紧盯各家动向,若有异常,速报我知。”呵呵一笑,吕布道,“彼能合纵,吾亦能连横。”
“愿闻其详。”
“三家中,刘备自视甚高,不可收买,陈登一向自诩名门,鄙视我等,亦非钱财所能动摇。
唯有彭城昌豨,贪财好色,吾以重金美色诱之,必倒戈来投,大耳贼若是与此人结盟,必遭反噬。
昌刘二人覆灭,陈家又何能为?”
“君侯高见!”皱了皱眉,庞袭担心道,“若北方有事,而袁术领兵渡淮,袭我根本,如之奈何?”
“无妨。”淡然一笑,吕布道,“吾临行之时,已命魏续统兵驻于睢陵,协调指挥徐县、夏丘、僮国一带的将士,又命李忠为睢陵典农都尉,招徕流民,无事种田,有事执兵。
袁术计高莫过于直奔小沛,袭我军后,若敢挥兵渡淮,必遭阻击,就使兵临下邳,亦是强弩之末,无所作为了。”
“君侯运筹帷幄,卑职佩服!”咽了口唾沫,庞袭又道,“倘若袁术真的领兵直奔小沛,与刘备夹击我军于城下,岂不危险?”
哈哈大笑,吕布道:“放心,他不会!”
庞袭不明白吕布为何如此自信,又不便追问,于是告辞要走。
出声阻拦,吕布给了他一幅画。
“敢问君侯,绢上所画何人?”
“张朗。”
“他是谁?”
“他是张闿的弟弟,而张闿就是袁术派到下邳,勾连陈宫、郝萌发动叛乱的联络人。如今张闿已经逃回寿春,可他弟弟张朗还在城中。
你务必设法找到此人,严密监视起来,但别打草惊蛇,要释放假消息,借他口中言,传我心腹话,让袁术相信,我真的要领兵收复徐南诸城,好让他增兵淮上,而不是军发小沛。”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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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沛,南城。
刘备站在城头上,眺望着下邳的方向,兀自发呆。
秋雨滂沱,但他没有撑伞,任那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想想自己,两个多月以前,还是意气风发的徐州牧,却在波谲云诡之际,以陨星坠地之势,又回到了小沛这个弹丸之地,纵使英雄半生,亦不免有深深的失落感。
扪心自问,他不缺坚韧不拔之志,亦不缺趁势而起之勇,奈何时不我待,以三十六岁高龄,当屈身守分到何时,才能据有基业,去荡平那些祸害天下的碌碌之辈呢?!
又想到这一切,皆拜吕布所赐,不免咬牙切齿:它日被吾所擒,必手刃此贼,方解我心头之恨。
都尉陈到见他站在雨中,如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知他所想,于是上前劝道:
“末将听闻,凡功名富贵,不以其道得之者,得之愈速,失之亦愈速也。
使君秉仁义之名,行堂堂之事,早晚必成大业。吕布,一匹夫耳,骄横无礼,勇而无谋,早晚必亡于公手,何足介怀!”
见属下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刘备不好再沉浸在自伤自怜的情绪中,立刻换上一副笑脸道:“叔至此言,足慰我怀。然下邳势大,无论进退,我等皆需做好准备才是。”
陈到回道:“使君但可放心,赖公威名,近日所募新卒,数量颇多,关张二位将军正日夜操练,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上阵杀敌。”
刘备点点头,正要嘉勉几句,忽听远处有人呼唤:“使君,使君……”
二人转身看时,却是糜竺带着两个小校,一手撑伞,一手提衣,从登城石阶上小跑着赶了过来。
“使君,有大事。”匆匆礼毕,糜竺从袖筒里捞出一封信来,递给刘备道,“吕布作孽,天使人亡之!”
刘备惊闻此言,忙展开信来看。
信的内容不长,却字字得其欢心,读上一遍仍觉不过瘾,又从头到尾读了第二遍、第三遍,这才拍了拍陈到的肩头,合简叹道:
“果如叔至所言,大丈夫慕功名,当以正道取之,不然,祸秧立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