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人海茫茫,数我最强
糜竺见妹妹发疯一般去质问吕布,不免有些后悔。
他说刘备已死,只为免去别人没完没了的追问。
但是,很明显,这给妹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他心中长叹一声。
或许糜芳说得对,他当初就不该脑袋一热,拱手把她送给别人。
老实说,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也会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可那时候,刘备如日中天,他还能拿兴旺门庭之类的说辞来安慰自己没有做错。
可现在呢?
牺牲了妹妹,不仅没能光大门楣,反而快要被阖家抄灭了。
要是当初不把她献给刘备,她又怎会遭受今日这般苦楚的折磨?
可是,一切都晚了。
但他扪心自问,又觉得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刘备宽厚仁义,虽颠沛险难而仁义愈明,事逼势危而言不失道,此种人物,若不能终济大业,尚有何人耶?
站在堂外的那个武夫,他能吗?
要是他能,那这个世道还真就没有天理了。
但眼下吕布得势,又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让他难过的是,二弟糜芳与他意见相左,眼瞅着他要跟着吕布跑了。
他就算不同意,除了拉上更多人共赴黄泉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糜家世代经商,确实家底颇丰,然自随刘备周旋各地,花钱如流水,剩下的又能有多少。
糜芳要是把这些仅剩的财产白送给吕布,那毫无疑问,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奉献给刘备了。
万一刘备大难不死,西投曹公后,再登州牧之职,届时,他还能拿什么去资助人家呢?
拿一把老骨头吗?
就算人家不说,他心里又如何能够自安。
一个商人失去了最可依仗的东西,结果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从这一点来讲,与其说是刘备死了,不如说是他把自己在刘备心中的那个投影,亲手给宰了。
没了这个光辉的影子,刘备再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如此,于他而言,刘备确实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他看着妹妹声嘶力竭地控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糜芳慌忙跑过去,按下妹妹指着吕布的手臂,急道:
“妹妹,不得无礼!”
吕布回身望去,见糜贞声泪俱下,宛如雨打的梨花,沉声道:
“刘备没有做错什么。
我也没有。”
糜贞怒道:
“你胡说!
吾夫君既然没有错,你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
吕布道: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错。
硬要说有,那就是能力与野心不相匹配,却又不肯正视自我的高傲。
他刘备可以尽情宣扬他的仁义,却掩盖不了他能力孱弱的事实。
可你要知道,偏偏这仁义二字,轻易宣扬不得。
刘备不但大肆宣扬,还捧着它招摇过市,生怕天下人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他就要有保护仁义的能力。
否则,就只能成为被人捶打和耻笑的对象。
更何况,当今天下,英雄四起,岂止他刘备一人?
若有那盖世英雄,譬如我,远胜刘备之能,又对天下人广宣仁义而行之,敢问谁对谁错?”
糜贞见他贬低自己的夫君,自抬身价,气得小脸通红,急忙反驳道:
“汝既与吾夫君共擎仁义之旗,理当同心同德,共济天下苍生,何以非得破其城,灭其身,不死不休耶?”
吕布见她还算有点见识,道:
“能力有高低,仁义有大小。
吾与刘备,孰高孰低,夫人亲眼所见。
若他肯居人下,我倒不介意多一条坚实的臂膀。
可惜,他偏偏不肯。
他还到处扬言,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你听听,这话有多狂,有多傲!
他不甘居人下,难道我就甘心吗?
难道这天下英雄就甘心吗?”
糜贞不服,道:
“吾夫君既为男儿,自当有其雄心壮志,这难道也有错吗?”
吕布道:
“当然有。
刘备错就错在,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自视过高者,与其说是抱负,不如说是野心。
刘备空抱英济之器,而无角逐之材,除了害死他自己之外,还会让无数人为之陪葬。
你、糜竺、糜芳,还有你们整个糜家,不过是他实现野望的赌注。
只是他不计代价,也无法达成所愿罢了。
可惜你还蒙在鼓里,以为他是什么盖世英雄。
殊不知,他就是一个每战必败,且败不旋踵,到哪,哪必遭害的无能之辈!”
糜贞气到呼吸急促,高声反问道:
“吾夫君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武勇之名,冠于天下,此算无能,敢问这个能字,又有何人堪当耶?”
吕布哈哈大笑,道:
“夫人所言,正谓我也!”
糜贞见他自吹自擂,气极而笑,反唇相讥道:
“有一人,仓皇于两京之间,奔亡于汝颍之地,南阳不能容,河内不得立,亡投冀州,而为袁绍所排,窃命兖州,反为曹操所败,此皆汝之能也!”
糜芳在一旁听二人舌辩,听得心惊胆战,这会见妹妹言辞激烈,哪壶不开提哪壶,忙拱手道:
“君侯,舍妹无礼,莫要听她胡言乱语,我替她赔罪了!”
说完,他又转身训斥糜贞道:
“君侯纵横天下,熊踞虎跱,威名远播,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
还不退了下去!”
糜贞寸步不让,高声道:
“我不退!
吾夫君之死,他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吕布笑道:
“刘备生死,吾尚不知,如何给你说法?”
糜贞诧异道:
“吾兄长方才业已明言,汝怎敢自称不知?”
吕布道:
“他在说谎。
彼穿刘备衣甲,意在诱我去追。
这点伎俩,谁人不知?
吾料刘备早已窜逃至别处,投靠曹操去了。
否则,我铁骑遍索之下,焉能不见其踪影?”
糜贞哑口。
糜芳听完,心中纳闷,凑到近前,小声道:
“君侯,吾有一事不明,乞请赐教。”
吕布道:
“但问无妨。”
糜芳道:
“吾兄长既与刘备同行,必知其下落,今其被擒,君侯明知其说谎,却并未逼问于他,此却为何?”
吕布道:
“不在其位,不知其难。
你难,我也难!”
糜芳思量片刻,道:
“君侯之意,余已自明。
筹钱一事,尽在吾身,君侯勿忧!”
吕布道:
“汝既知吾意,必能善为此事。
记住我的话,汝不负我,我必不负汝,汝若负我,则我必千百倍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