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下邳攻防战(十三):肉搏
坍塌的城墙,形成一个十余丈宽的大缺口。
早已暗中集结的敌军,呼号呐喊着,杀了过来。
而其余方向的敌军,也开始发起了攻势。
东、西、南三门几乎同时开战。
原本平静的战场局势,突然急转直下。
“侯成!”
大喊一声,吕布喝令道:
“快!
把城下所有的木栅栏和塞门刀车,都给我运到缺口那里。
还有,马上派人到北门。
调宋宪部过来支援。”
他一边下令,一边自白门楼上飞奔而下,去找刘泓。
等他到时,刘泓已率百余人先行出发,去堵缺口了。
余下数百人正列队,准备出发。
吕布立刻接管部队,命其中的三百弓箭手,立即动身,冲上缺口,压制敌军冲锋的步伐。
余下六百戟盾兵,分成三队,每队二百人,十排二十列,结阵后,次序开至缺口处。
各队务必站定位置,不得丝毫后退。
前排战死,后排立补。
前队皆死,后队继之。
吕布分派已定,率领士卒疾速奔向缺口,迎接敌军冲击。
临行前,他又传令集合民夫,带上铁锹、布袋等物,赶赴作战地点,以最快的速度,在守军后方挖掘壕沟,设置拒马,以供战事失利时,作为新的防线使用。
等他赶到缺口处,敌军已然冲至缺口外不足五十步处。
数千敌军蜂拥而至,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
刘泓正指挥弓箭手,轮番放箭。
一轮箭雨,撂倒一片敌军。
然而敌军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在乎。
眨眼之间,冲至三十步外。
吕布赶紧命令弓箭手撤至缺口两侧,继续射击,同时让戟盾兵迅速向前,占据缺口位置。
刚摆好阵势,敌军就已冲至眼前。
刹那之间,两军接战。
戟盾相交,杀声震天。
铁甲碰撞,铿铿作响。
双方军队互相挤撞,混作一块。
吕布站在排头位置,左手持盾,抵挡来袭之兵,右手持戟,格杀亡命之徒。
但是,站在第一排的其余士兵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根本无法实施有效攻击。
尽管吕布横挡竖杀,伤敌无数,致其方圆一步之内,犹如齐天大圣所画之阻妖圈,无人敢进,却无法要求其麾下士卒,都像他一般生猛无敌。
一时间,双方战事陷入焦灼之中。
敌军倒下,立刻会被四周的同袍踩踏至死。
守军也一样。
他们拼死作战,谁也不肯轻易以身触地,自寻死路。
从空中望去,偌大一群人,拥挤在缺口之处,宛如蠕动的蛆虫,不知何时,才能爬到他们的终点。
好在缺口宽度有限。
敌军虽多,不能一下子尽数通过。
守军虽少,却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优势。
双方以命相搏,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但是敌众我寡,且众寡悬殊,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吕布见状,喝令后排士兵,放下铁戟,拔出环首刀。
而后,他瞅准时机,命前排士兵突然闪出数道空当。
后排士卒随即弯腰持刀,迅速通过空当,杀至敌军前排脚下。
敌军虽有甲胄护身,但裙甲只到膝盖以上。
膝盖以下,尽皆暴露在外。
守军挥刀猛砍,犹如割麦一般,瞬间放倒一片。
待敌军反应过来,想要护住下盘时,守军前排士卒手中的长戟又骤然杀至。
前排敌军顾上顾不了下,手足失措,本能地向后倒退。
可是整个敌军队伍,处在缺口下方的斜坡之上。
后排士卒根本看不见前方战况如何。
鼓角未停,他们就死命往前冲。
这样一来,后退之兵与冲锋之卒自相顶牛,顿时乱成一锅粥。
而敌军后退之时,难得给守军腾出一小段空当。
吕布趁机暴喝一声:
“冲!”
前排士卒齐声应命,纷纷挺戟向前。
方盾如墙,铁戟成林。
齐头并进,一往无前。
敌军拥挤不成阵列,猝遭猛烈冲击,顿时乱上加乱,一时间难以阻止反击。
守军各排,踏步向前,齐心协力,将戟刺送入对方体内。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血腥之气,充斥八方。
此时,守军弓箭手也已在缺口两侧的断墙之上,站定位置,纷纷开始拉弓放箭。
箭如雨下,飞入敌军阵中,激起血雾一片一片。
鏖战良久,守军终于将敌军压退至坡底。
然而,不多时,敌军重整队形,再次发起冲锋,凭借人数优势,成功将守军打回原地。
吕布一看,这可不行,遂命第二队二百余士兵立刻参战。
一番搏命厮杀,又将敌军逼至坡底。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在缺口附近,反复拉锯。
自黄昏战至天黑,又从天黑打到午夜。
守军十成折了六成。
敌军更是死伤无数。
缺口以北的斜坡周围,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是敌军的尸体。
死人之多,已经到了阻碍敌军进攻路线的地步。
吕布满身满脸,全是鲜血。
手中画戟,更是像在鲜血中浸泡过一般,如火炭般红。
要是赤兔马在,二者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得很。
幸好宋宪率部及时来援,才将敌军最后一波攻势彻底瓦解。
此时,已是丑牌时分。
宋宪、刘泓二人皆精疲力尽,颓然坐在断墙之上,呼呼直喘粗气。
吕布也很累,可他连坐下来休息片刻的时间也没有。
必须趁敌军暂退的间歇,赶紧构筑新的防线。
他调集民夫,在缺口外侧三十步处,打入两排木桩,两端与缺口两侧的断墙相连。
而后将土袋堆积在排桩之间,代替城墙,以便防守。
土袋不够,索性将敌军尸体抛入其中,勉强一用。
同时,在排桩之后,多聚柴薪。
情况危急之时,可点燃柴薪,形成一道火墙,阻止敌军进攻。
此外,又将木栅栏和塞门刀车交替连接在一起,摆放在缺口外侧十步处,构成第二道防线。
算上守军身后的壕沟拒马防线,一共有三道防线。
一直忙活到天明,终于将这三道防线基本构筑完毕。
吕布抹了把脸,心中稍安。
他提着方天画戟,在缺口周围来回巡视。
士卒们破碎的衣甲,疲惫的面庞,以及涣散的眼神,都仿佛是在告诉他,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吕布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他们,却始终是口将言而嗫嚅。
他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恰在这时,陈瑀醒了过来。
他扒开城墙崩塌时压在身上的土块,爬到断墙之上,乱喊乱叫道:
“城塌了!
城塌了!”
他麾下一个幸存的部曲见状,疯了似的奔至其前,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摁倒在地,抡拳便打。
那部曲一边打,一边骂:
“陈瑀,你这个老狗!
我前日当值之时,就已发现敌军在偷挖地道。
跟你说,你却诬陷我在撒谎,把我打得浑身是伤,还不让我去找君侯报告。
如今害死这么多人,我让你血债血偿!”
敢情用拳头打还不解恨,他索性一口咬住陈瑀的脖颈,任其如何挣扎,也不松口。
陈瑀一边杀猪般嚎叫,一边反骂道:
“贱奴!
尔敢殴打主人,我要杀你全家!”
那部曲见他到了今时今日,还敢摆主人威风,不由得怒火攻心。
拳头抡得更快了。
嘴巴咬得更紧了。
其余幸存的十几名部曲,听那部曲所言,才知道城墙崩塌,乃陈瑀玩忽职守所致。
他们想到自己的亲人枉死砖瓦之下,无不痛心疾首。
极度愤恨之下,他们纷纷起身,朝陈瑀走去。
有的抡拳,有的抬腿。
有的拾砖,有的捡棒。
动作各不相同,目标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