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愿赌服输
怎么可能?
收藏家从没这么惊恐过,他看见脑袋被整个打烂的艾瑞汀再次挺直了腰杆。明明连舌头都已经变作血沫,但却像幽灵一样凭空发出那镇静却又让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而在血肉的废墟之中,深紫色的眼珠一颗颗睁开。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猎魔人,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老妈说的不错。”
无头的艾瑞汀说。
“至少对我来说成立。”
收藏家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因为脱力。怎么会?这个看起来还算和蔼的猎魔人是个恶魔?但他不是净蚀机关的人吗,为什么净蚀机关会有一个恶魔职员,还让他当了猎魔人?
他的脑袋乱成一团,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赌局还没有结束。这个念头从脑中升起时他全身冰冷,像是被铅粉凝成的乌云捂住了口鼻。
这场赌局的筹码自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的生命,而不是别的任何东西。现在艾瑞汀并未死去,也就意味着猎魔人还没有输光他的筹码,自然也不算败北。就像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样,这个赌局只有一种结束方法:
“看谁先死在枪下。”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收藏家脸部的轮廓滴下,在桌子上尚有余温的血肉和脑组织之间点缀零星的闪光。自出生以来收藏家头一回碰见如此艰难的抉择,是放弃尊严还是束手就擒。
艾瑞汀还没愈合完全,收藏家看得出来。他那仍旧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着的四肢便是明证。收藏家估计以他的愈合速度,最多再过半分钟他的主要脑部组织就可以愈合完全,到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反悔也为时已晚。
这一刻收藏家觉得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魔鬼正趴在他的背上,亵渎的嗓音在他的耳边以充满诱导性的的口吻低语着:
再给他一枪,他必死无疑。
收藏家紧紧握住了那把猎枪,仿佛这把枪上维系着他的一切。他的手指不听使唤地伸向扳机,冰冷的触感却没有让他退却分毫。
遵守承诺。
活下去。
遵守承诺。
活下去!
“你想反悔吗?”
艾瑞汀的声音硬生生地插进收藏家耳边的低语中,言语间听不出什么感情。又因为他的脸还没有愈合完全,收藏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
在收藏家看不到的阴影里,艾瑞汀的右手在抽搐中慢慢移向腰间的手杖。尊严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有人把它视作粪土,而有人则把它看得重于泰山。
艾瑞汀拿不准收藏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当他血液里的骄傲和活下去的执念互相碰撞,谁也不清楚最后活下来的是哪一个念头,因此在他踌躇不前时,艾瑞汀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咚。
出人意料的结果。收藏家松开了手,任由猎枪落在桌上。而他自己像是被抽走灵魂一般瘫坐在座位上,灰蓝的眼睛里再无先前的狂热与执着。
“你说得对,你赢了。”
收藏家疲惫的说,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几十岁。
“这就是你的底牌吗?你从一开始就料定我的枪杀不掉你,所以你大大方方地提出了赌约。从赌徒的角度来说很不光彩......但是赌局之上哪有什么光彩一说?况且你本非赌徒。”
艾瑞汀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随后他从桌上拾起了那把猎枪,此刻里面只剩下了一发子弹,一发确定的特殊子弹。他把枪口对准了收藏家的脑袋,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但也没有憎恨,亦或者是愤怒的气息。
“我只能这样赢你。”
猎魔人在开枪前说道。
“我的头脑还算机灵,但没有能逆转乾坤的惊世智慧;我的阅历还算丰富,但没有像你这样浩如烟海的赌博经验;我的勇气不输给任何人,但我没有像你一样可以毫无顾虑堵上一切的赌徒之心。所以想要在赌桌上赢过你,必须借助其他的力量。”
收藏家用尽最后的力气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赌桌上的手段没有高下之分。”他长叹一声,“我愿赌服输。”
“你有什么遗言吗?”
收藏家的眼里似乎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了,只是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于是艾瑞汀没有再迁延,扣下了扳机。金光迸发,紧随其后的是宛如玻璃破碎一般的清脆声响。无形的屏障在空中寸寸崩裂,弹丸轰在收藏家的脸上,把他的五官打得稀烂,又掀起一块头皮。血液直溅到天花板上,给这个房间来了一次免费粉刷。
只是不知道新主人会不会喜欢这种配色。
这种防御法阵的效果倒是好的出奇,同样是脑门上挨了一枪,收藏家的脑袋要比艾瑞汀的脑袋完整的多,甚至没有打穿他的脑袋,导致他现在还在轻微地喘息,不过看起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如果他是一阶猎魔人的话,这样的伤势大概率还能捡回一条命来。不过艾瑞汀此刻无心再管这些闲事,他把手放在收藏家的脸上,手心处蓦的裂开,露出另一只紫色的眼睛。
短短几秒钟后,艾瑞汀收回手掌,活化【启迪】的位置已经了然于胸。正巧脑海里响起一阵咕咚声,墨菲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刚才又失联了。”
“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我的位置查清了吗?”
“查清了,你现在好像在伦丁尼郊区某处的地下,玛丽娜和班德尔在对应坐标的地面上没有找到任何踪迹。该死,这里的雨怎么这么大。”
墨菲特用一阵咒骂结束了通讯,玛丽娜的声音取而代之。
“我们现在正在地面上,位置和你之前的坐标基本吻合。勒迦德总长叫来了第九组的部分成员帮忙,现在他们已经顺着附近的蒸汽管道稳步向下探索,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你的位置。”
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其实在心枢血网里本不用这么做,因为没人会听到。但总之玛丽娜用一种神秘而神神叨叨的语气低声冲艾瑞汀说道:
“老师已经下去了,比起这种外勤她平日里更喜欢待在实验室里,但今天她就和打了鸡血一样积极的要命。用她自己的说法是‘活化的【启迪】之于科研人员就像是公共厕所之于内急的行人,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东西’,但看她那股焦急的样子......”
“好了,别说了,我了解,现在我先去找【启迪】了,你们跟着进来清场就行了。”
艾瑞汀对安的性格还是拿的准的,可她一个一阶的要素使徒掺和进来未免有些太危险了。艾瑞汀可没有忘记勒迦德提到过的那些令人作呕的致幻剂,只要沾上一点对于一般的要素使徒来说就足够是灭顶之灾了。
他说着准备结束这段血网通话,但玛丽娜又打断了他。“老师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她让我提醒你,碰上活化的【启迪】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它所拥有的知识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广阔的多,所以千万别用惯常的那种奋不顾身的打法。还有就是,她说如果你胆敢拖着一具差不多残废的身体回来的话,她非杀了你不可......”
玛丽娜之后便没再说话,但艾瑞汀露出一个微笑。他转过身去,把手放在门把上,准备向着存放【启迪】的房间进发。
咔哒。
木门没有任何反应。艾瑞汀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尝试再次呼叫勒迦德和玛丽娜,脑海中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短短的几秒钟内,这个房间再次被封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