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感觉快船突然加速，只见两岸高山夹逼，怪石巨岩扑面，河面狭窄，河水奔流急速，冲击到水中突出的礁石激起几丈高的浪花。

    有些河道特别狭窄，山边叠生的古树伸出一支支的虬枝，婆娑的树叶，笼盖了部分河面，有的枝条快要探到船头了。激浪迸流、河水轰鸣，大树连荫，快船左右穿梭，很快将重重青山抛在身后。

    天蓬元帅指着两岸的青山说：“这里是天河九道湾，风景殊妙，却是很少有人知道，更没有什么人来。”

    悟空点头称赞景色奇妙：“天河还有如此险峻的河段，真是出人意料。”

    卞庄笑道：“这里算不得险峻。天河最险峻的地方在阴阳峤。悟空兄弟，如果愿意登临险峻，等闲暇时，我陪着你去逛逛。”

    快船连续转过几道大湾后，河面骤然宽阔了许多，两岸山势也趋于平缓，柔和的曲线连绵不绝向远方拖曳而去。

    悟空从船头望去，远远的河面上，氤氲着一大股白色雾气，树木掩映之下，似乎有几角屋檐隐隐露出来。白气森森、林木青青，屋檐赤赤，好一派仙家福地。

    悟空正在纳闷是谁会居住在这山灵水秀的地方，就听的天蓬说道：“悟空兄弟，前面就是留月轩，是我的别院。”

    童天将军喊了一声“靠岸”，快船就钻进了白雾里面。悟空见白雾是从水面升腾起来的，白雾吹拂到脸上，还有些暖暖的。

    原来右侧有一股溪流汇入到天河中，激起了这一层层的水雾。悟空心想这里和花果山一样，也居然有温泉。

    突然船身一震，快船靠岸。

    悟空登岸后，走了十几步就看到一座小巧的院门，斗拱飞檐下，朱红漆的大门大开，有六名家丁仆人分列在两边。

    家仆们看到天蓬元帅来了，齐刷刷地敬礼，却没有言语。天蓬与孙悟空进到正堂，喝过一杯茶后，天蓬问孙悟空：“悟空兄弟，我这别院可还过得去？”

    “得山水之灵秀，聚阴阳之正气，恐怕天界再难寻出比这还要好的所在了。”悟空是由衷的赞叹。

    “这院子的温泉是最好的，走，咱们去泡泡温泉，聊会儿”天蓬拉着悟空的手，微微弯着腰，一起向后院走去。

    悟空跟着天蓬来到了后院，这里有一座八卦亭，上写着留月轩三个金字。留月轩下面是一个池子，池水冒着白气，有的地方还不时窜出一串串的气泡。

    天蓬说道：“悟空兄弟，这就是留月轩，这下面的池水，最适合沐浴松散筋骨。来来，我们兄弟就到池子里赤诚相见吧。”

    悟空也不客气，就准备脱衣服下水，天蓬的动作更快，已经闪掉了大氅，退下了贴身的短衣，露出肌肉虬结的臂膀，硕大的胸肌和一块块的腹肌。

    两人正准备入水，突然，池子里水花一分，哗哗哗哗几声响，从水底钻出一个人来。

    天蓬和悟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天蓬，他没想到自己的留月轩里居然有外人在泡温泉，还没有亲兵向他禀报此事。

    天蓬透过浓重的水气，向池子中央看去，看不清楚是谁，但是看轮廓是个女人。天蓬心里一动，难道是霓裳仙子来了？

    只见那个人影，向悟空和自己游了过来，他心想：霓裳仙子的胴体不能让悟空看到，只能我独自欣赏。于是，他大声说道：“池子里是霓裳仙子吗？”

    “霓裳仙子，她不是在月宫吗？”那个身影说完，便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天蓬很纳闷，这个声音挺熟悉的，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岸边的水花一翻，一位妙龄少女就从水里跳上岸来。满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胸前，水珠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平坦的小腹上，流过亭亭玉立的大长腿。虽然温泉水汽缭绕，但遮不住那凹凸分明的玉体，还有它焕发出的温润柔和的辉光。

    天蓬看见来人，头都有些大了：“瑶姬公主，是你！？”

    不错，出浴的不总是霓裳仙子，这一次是瑶姬公主。

    “卞先生，果然是你啊。上次邂逅，原以为你留了个假名字、假地址，我好奇就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瑶姬伸手从雾气中，扯过一条厚实的白毛巾，擦起头发来。

    “瑶姬公主能屈尊寒舍，卞庄幸何如之！”

    “卞先生文采斐然，出口成章。我一闻，就知道您是读书人，透着那么一股酸味，哈哈哈哈。”

    天蓬一听瑶姬这话，心想又来了，这公主真是善变，前一句把你夸上天上，后一句把人踩到地下。

    “哎呀，卞先生还养了一只宠物来？”瑶姬看到一旁的孙悟空，很惊喜。

    几步走到悟空身边，伸手就捏了捏猴耳朵。

    天蓬开始还没弄明白，什么宠物，自己哪里养宠物了？见到瑶姬公主捏孙悟空的猴耳朵，才恍然大悟，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悟空被瑶姬公主捏住猴耳朵，神情很尴尬。

    公主高，他个子矮，公主俯身捏着他的耳朵，两只鼓躁的大白兔就倒悬在悟空面前来回燥动。

    悟空真气上冲，脑中一片晕眩，赶紧闭上了眼睛。

    “卞先生，你喜欢养猴子哎，我也喜欢猴子。这只猴子还挺可爱的，送给我好不好，卞先生？你看看，小猴子和我投缘呀，它都舒服的闭上眼睛啦。”

    瑶姬公主摸着猴子头，金黄的毛发入手顺滑，手心微微有些麻痒，她将孙悟空的脑袋搂在了怀中。

    天蓬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连忙说：“公主公主，这位是孙悟空孙上仙，是我请的贵客，不是豢养的宠物。”

    瑶姬公主脸色微变，她松开怀抱，手却还捏着悟空的耳朵，眼睛停留在悟空脸上，看了个仔仔细细，有些求告地说道：“孙上仙，你虽然长的丑，但我挺喜欢的，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宠物吧。”

    悟空和天蓬听到此处，真是哭笑不得。

    悟空轻轻挣脱瑶姬公主的手，摸了摸耳朵：“公主，我是玉帝亲封弼马温，不能给您当宠物。”

    “你是弼马温？我刚听到父皇跟母后说，他招安了一只花果山的妖猴，让猴子管理御马监，原来你就是弼马温呀。没事的，我去跟父皇说一声，以后你就跟着我吧？”瑶姬一伸手要摸上了悟空的耳朵。

    悟空有点忍无可忍，便要发作，天蓬赶紧拦住：“公主，孙上仙来自花果山，那里有许多伶俐的猴子，哪天让他给你带一只来不就行了吗？孙上仙是有仙禄的，哪里能随随便便的跟你走？”

    天蓬实在没好意按公主的原话说出来，但公主也明白了。

    公主的小嘴一噘：“那孙上仙，咱们说好了，去你的花果山，挑只猴子来养哈。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这就去吧？”

    “公主，要去您也得穿好衣服吧。”悟空看着公主的玲珑曲线，话语有了些调笑的味道。

    天蓬生怕瑶姬公主拉了悟空就走，就说道：“公主，我和孙上仙来这里泡温泉，我们还没有下水呢，要不您再泡一会儿，咱们边泡边让孙上仙讲讲花果山的趣事好不好？”

    瑶姬公主最喜欢听人讲故事，天蓬的建议搔到了她心尖儿，她连忙点头，说一声我在水里等你们，一扭身，哧溜一声就滑入水中，宛如一条白白的美人鱼。

    天蓬和悟空相继下水，与瑶姬公主不同，两人都还穿着贴身的小衣。三个人凑在一起，找了一处冷暖水交汇的地方，泡在水中，只露出脑袋来。

    天蓬见悟空个子太矮，当瑶姬公主露出脑袋时，悟空全部没在水中，便命人搬过一把春凳，让悟空坐在上面泡澡。

    天蓬问瑶姬公主：“公主，这一次又是私自跑出来的？”

    “是私自跑出来的，可不是私下凡间，这里应该还是天界。”

    “这里是天地之交，天河六道湾。既不是天界，也不是地界。”天蓬纠正道。

    “嗐，管它呢，我在瑶池宫中呆得气闷。想起了卞先生说的留月轩，就赶过来看看。我不耐烦让你的家人禀报啥的，就直接进园子逛逛，看到温泉水美，禁不住身痒难耐，就下来泡泡。”

    卞庄笑道：“见水就下，遇泉就泡，这个习惯不太好。”

    卞庄话中略带讥讽，瑶姬并不在意。她全部心思都在孙悟空身上。

    “悟空，我就不叫你孙上仙了，花果山那边好不好？我听母后说她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瑶姬将话题转移到花果山上，这也是天蓬元帅想知道的。

    “花果山是名副其实的好山好水，那里有遍山的瓜果梨桃。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如果一天之内转遍花果山，你可能看到四季轮回，经历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公主，你觉着那边美不美？”悟空说起家乡来，神采自然灵动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尴尬。

    “一山有四季，这山是够高大的。那你平时住在哪里？山顶，山腰的山洞中，还是树洞里？”

    瑶姬对山的兴趣不大，她还是想知道悟空以前在花果山的生活。悟空笑了：“那边有个水帘洞，是天地化育的洞天福地，我们猴族将水帘洞作为了家园。不仅可以藏风避雨，还可以抵御强敌。”

    “像你这么弱小，花果山又那么大，必定有许多的强人。你们当然需要水帘洞这样的洞窟，来防御外敌了。”瑶姬说着，又伸手摸了摸猴头。

    悟空见她一伸手时，水纹横穿、波峰乱晃，赶紧闭了眼睛，不敢再瞧。

    天蓬元帅哈哈大笑：“瑶姬公主，这悟空兄弟得高人传授，神通广大，哪里有强人敢去欺负他呀！”

    “看不出来呀，你这么瘦小枯干，还有大神通？说说是谁教给你的？”瑶姬公主一开始根本不相信天蓬的话，转念一想，这个卞先生不是寻常之辈，他能如此礼遇这个弼马温，恐怕这里面真有什么文章。

    于是，瑶姬公主就想问问到底是哪位大仙教授的悟空。这正是天蓬元帅邀请孙悟空来吃酒的主要目的，他立即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悟空的话。

    “公主说笑了，我一只猴子，哪有什么神仙愿意教我哪，我是自学成才的，哈哈哈哈哈哈。”悟空脑中回荡着师尊的严令：不得透露师承。猛然想起师尊再也不见自己，不由悲从中来，几声苦笑过后，眼睛里早已涌出来泪珠。他赶紧捧起了水，洗了一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

    他这微小的动作，已经被瑶姬看在眼里。瑶姬虽然胡闹任性，却冰雪聪明。悟空眼中的泪花，洗脸时微颤的双手，还有那比夜鸮啼鸣还惨的笑声，不知道拨动了瑶姬心底的哪根琴弦。瑶姬心头一阵酸楚，忽然觉得悟空非常可怜，又想抱他入怀。

    瑶姬歉意一笑：“你既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我想无论你经历过什么，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禄仙班，总有大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你。”

    瑶姬公主的野蛮任性早就令天蓬元帅头大了好几圈，她忽然一本正经的安慰孙悟空，令天蓬的睁大了双眼，狠狠地看了好几眼。

    天蓬心念一转，紧跟着公主的话头说：“瑶姬公主说得是，悟空兄弟你既然已入仙籍，就应该努力争取个大好前程。那个弼马温还是趁早辞了吧，来天河水府，帮愚兄治军吧！”

    瑶姬一听，心想你终于不装了，这句话不是亮了底牌了吗？

    她咯咯咯笑了起来：“天蓬元帅，卞先生，我原以为你还会继续瞒下去，怎么这么早就亮明身份啦？”

    “公主，我们都已经赤诚相见了，哪里还要再瞒下去！”天蓬此话一出，三人同时哈哈大笑。

    “好一个赤诚相见，天蓬、悟空，瑶姬喜欢你们！天蓬说得对，悟空你考虑考虑，要不想去天蓬那里从军，我也可以向父皇举荐你，让他升你的官职。”

    “公主，元帅，我还有些割舍不下那些天马，让我考虑考虑吧！”悟空对两人的盛情，特别感动，但是又都不合心意，只好婉拒。

    “嗐，那群罪龙，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你守着他们，只会耽误你的前程。”天蓬听悟空第二次回绝了自己，有一点点不悦。

    “卞兄，他们很可怜的。一路神祇沦为盘中之餐，难道被人吃掉就是他们的宿命吗？修道之时，我常常想修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长生不老吗？卞兄问我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现在我忽然觉得那些业龙已经得道，可以说已经可以长生不老了。可是他们还逃脱不了被吃掉的命运。那天，我骑着黄骠马来天河游玩，遇见卞兄。那匹马儿，卞兄还有印象吗？”

    “悟空兄弟的那匹坐骑？有印象、有印象，很神俊！”

    “就是它，昨天被武曲星君强行拉走杀掉了！就为了吃它的龙肝！”悟空想起武曲星君的飞扬跋扈，禁不住攥起了拳头猛地砸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溅了瑶姬公主一脸。

    “黄骠马是御马监的天马，虽然是业龙，可也不能随随便便的，为了口腹之慾，就拉走杀掉！三界之内，没有这种道理。我据理力争，也不能阻止武曲星君。那黄骠马见难逃厄运，它一头撞死在御马监的南墙之上。”

    “真是一匹烈马，有种！”瑶姬学着悟空的样子，一拳打起一片水花，也溅了悟空一脸。

    悟空并没有擦脸，而是任由水珠在脸上流淌：“昨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反复考虑的就是修道证道是为什么？是为了长生吗？那么为何得道之龙，不得长生，反而寻死？即使它不求死，也有人要他死！”

    悟空提高了声音，问道：“元帅、公主，生死不由己，这是得道吗？”

    悟空一席话，令天蓬元帅和瑶姬公主都陷入了沉思，半晌三人再无言语。

    悟空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他要回御马监，瑶姬公主说：“悟空，我想去御马监看看，好不好？”

    “御马监不是公主应该去的地方，哪里又臭又脏，污水横流的，有啥好看的？”天蓬想恶心一下瑶姬公主。

    “不怕，我就喜欢看原生态的东西。有点脏算什么？”这下子轮到天蓬和悟空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位公主有如此偏好。

    悟空想了想说：“公主，明天上午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

    “明天也行，但是你要答应我，明天我们一起骑马兜风去。”

    “好，一言为定。”

    “你们要骑马兜风，那欢迎来天河纵马驰骋！”天蓬诚恳的邀请道。

    “算了吧，卞兄，我怕你用五雷法打我的天马，哈哈哈哈…”悟空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三人玩得尽兴，才道声珍重，于是瑶姬向西，悟空向东。